若翻覆落水,对福佑来说,绝非好事。
“抓紧!”他让她双臂攀牢船缘,扯来麻绳环在她膀上,将她与船只束系一块,即使落海,也不会飘离船只太远,还能靠着绳子浮沉保命。
而他,跃出船只,一剑刺入左蛇头,它痛仰,他连人带剑被带至半空,蛇鳞无比湿滑,他险些跌跤,持剑之手更加握牢,剑身没入更深。
因为疼痛,海妖蠕动加剧,浪潮滚滚,它钻入海中,他遭一块拉进,负载福佑的船舟被海波拂得远些,这正如梅海雁所愿,他用意本就是要以身为饵,引诱它远离小舟。
海面下,擅长泅水的梅诲雁宛若奋儿,往另一个方向游,海妖愤怒追来,视他为唯一目标。
“海雁!”福佑大喊,海面此时一片平静,仿佛方才海妖的出现,不过是一场恶梦。
下一波浪卷冲天,海妖重新现出海面,左蛇头鲜血如涌泉,右蛇头妖眸狞红。
梅海雁伫立左蛇头上,一身血红,不知是海妖的血,抑或他也身受重伤,福佑好担心,扬声喊他,声音不及海风呼啸。
他长发尽湿,束发的绳,在打斗中脱落,凌乱散敞,几绺覆盖面容,瞧不清他此时神情,只见他举剑,狠狠再补刺一记,笔直贯入脑门,左蛇头摇晃几记,双瞳混沌,轰地歪垂,埋入海中,激起一阵浪雨。
浪平之后,梅海雁依旧站在躺平的左蛇头上,未曾倾倒。
右蛇头仍然存活,而且显得怒极,发狠欲咬他,他竟一动也没动,举剑反抗亦无,被海妖一口咬住身躯。
福佑惊叫,就见他在海妖口中遭受甩晃,血红珠子溅下,颗颗落海,如昙花绽开,仅止一瞬,又消失。
海妖死咬他,再度潜海,这一次,打算溺毙他。
福佑忘了自己的惧水,胡乱扯开际绳结,想跃入海中寻他,可双手不断颤抖,拉不动绳结,海水溅了她满脸水湿,挂在面庞的水珠,看起来宛若眼泪。
福佑正要跳下船缘,一股极冷沁寒,牢牢扣握她的肩胛,冻住她的动作,身后传来轻悠噙笑,如此耳熟。
“别去,那是无尽天尊此世的任务。”
福偌讷讷转头,看见温雅浅笑的文判大人。
文判从不轻易上界,他出现于此,代表……
“他这一世,正是为除海妖而来。”文判面容神情高深,似笑非笑,说起话来,嗓很轻,犹若春风,然而一字一句,娓娓道来的,却非轻快之事。
“这妖物,盗走龙骸城神器,获取不属于它的法力,再两年,它引起海啸,毁去沿海城镇,死伤难计,不过,这后续,是不允许发生,于是交由无尽天尊来做。”
福佑一脸茫然,不解其意,文判接续说,口吻一同她所熟悉,那般浅,那般淡定:“原本,也能分派给龙骸城收拾善后,毕竟丢失神器的责任,本该归咎于龙骸城,偏偏海妖吞下神器,得到反覆再生之力,任凭龙骸城众龙子骁勇善战,面对砍了又活的妖物,只是白费功夫……可对手是霉神,景况又不同了。”
她随文判纸扇所指方向望去,他口中那只“得到反覆再生之力”的海妖,左蛇头似乎有重新苏醒迹象,在海面上挣动,时而破水而出,时而沉潜没入,咬紧梅海雁的右蛇头,仍旧凶猛,陷于它尖牙之内的梅海雁,尚未逃出。
“……他现在不是霉神!他只是个人!怎可能敌得过海妖!”福佑焦急道。
她以为,他这一世的天职,是劝善一窝帆贼罢了!
这种超出能力范围的差事,为何不找个真正的神来办?!
“霉神不光撒撒霉运,给人添添麻烦,磕磕绊绊几道伤口而已。霉神之血,才是至极,非寻常小妖小怪能咽得下。”文判回她。
若说瘟神之毒最狠厉,凡触之,万物凋零,那么,霉神之血则属阴诡,不会诱使毒发身亡,然饮血之辈……谁也说不准,何时休内腑脏是否恰巧如此倒霉,破了个洞,出了些血,损及功能,又或者,吞进腹中的神器,突然爆裂,碎如利刃,将腑脏绞成肉末——
与霉神厮战,赌的,是谁霉运强大。
海妖付恃神器术力,作威作福,天雷都不一定能劈死它,可它痛快咬在嘴中的那块肉,虽是霉神转世,但对付它,太足够了。
左蛇头突然猛烈咬住右蛇颈,力道之大,即便距离有些远,仍能听见清脆的断骨声,右蛇头吃痛,张大口咆哮,梅海雁落入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