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佑一直没有去见他。
总觉得,就算见了,也不是原原本本的梅无尽,仅是个相见不相识的陌生人,与其如此,不如乖乖静守府内,等他凡胎肉身死后,重新归来。
想念为师时,来看看为师……
大概她是个情感迟钝的家伙吧,说想念,也没有那般想;说不想,又总是沏完了茶,便窝在他睡过的躺椅上,或看书、或发呆、或无所事事,消磨整日时光。
直到第一个五年到来,以为“思念”不过是种虚无说法的她,偶然触及他给的小玉雀时,身形瞬间被挪送到一处陌生之地,她才知道……
原来,说不想,只是自欺欺人。
她的深刻思念,竟连她自己都被瞒过了。
不远处传来波涛声,鼻尖嗅得一丝腥咸,海的特有味道,飘散空气中。
福佑很快环视身处周遭,浅白沙滩一望无际,海天一色的辽阔眺景,身后连绵,宏伟建筑,不若寻常园林幽雅别致,植满绿荫花木,小桥流水,如诗如画。
面对强劲海风日夜吹拂,依然屹立的楼屋粗犷豪迈,并无过多赘饰,像海岸边的一座城池,砌满坚固岩砖,抵御侵蚀。
福佑并未分心太久,很快受孩童嬉笑声吸引,循声而去。
浅海处,一群稚龄娃儿正在泅水,个个身手矫健,活似鱼群,下潜之姿俐落,破水之势熟练,溅起点点水花,日光辉映,闪闪发亮。
她在娃儿群中,发现了他。
还真的……一点也不难辨识。
她家师尊无论年纪大小,眉间那颗小黑痣都镶在老位置,外貌模样是有些微差异,可熟悉感骗不了人,笑容也是改变不掉的。
五岁的娃娃师尊,越看越可爱,瞧他玩得不亦乐乎,此世为人,大抵也是无忧无虑吧……呃,收回前言,那群娃儿,玩着玩着,开始互殴起来,其中扁人扁得最凶狠的,居然是她家师尊。
小孩子打打闹闹在所难免,但把人摁进水里,已经超出了游戏范畴,她不得不挺身而出,阻止娃娃师尊闯祸。
“快住手!师——小家伙!”险些错口喊师尊,即时修正,却让那个“师”字,乍听之下,似极了“死”。
那群海中娃儿们,也确实华丽丽听成了:死小家伙。
来者何人?胆大包天兼流油,敢在“蚊龙寨”的地盘上,骂他们死小家伙?!
方才打闹欺负的目标,立马转移,全落在她身上,刚还敌对的小娃儿们同仇敌忾,对抗出言不逊的闯入者。
娃娃师尊为首,一个手势比画,大群娃儿朝她猛泼水。
好、好幼稚的攻击!也对……毕竟眼前这群娃,最大不过十岁,最小连一岁都有。
娃儿手劲弱,使命泼、用力泼,水花也溅不着她太多,福佑抬起衣袖,轻易挡下所有,还有闲暇,对他们吐舌摆鬼脸。
殊不知,惹熊惹虎,惹上“小人”最是棘手。
泼水讨不了好,很快惹怒娃群,他们由海中奔起,个个手里舀满水,近距离攻击。
一个娃儿的手掌能承载多少水?加上由海里奔至她面前,那杯水,早已漏光,哪能真泼湿她?福佑闪也不闪,任他们瞎忙。
心里突地闪过一个困疑:咦?娃娃师尊呢?怎不见他舀水,屁颠屁颠往她这儿过来?
这念头甫生,随即解答便来——
她家的娃娃师尊,早不知何时溜到她身后,伸出短短小腿儿,使劲朝她腿肚一蹬,半推半撞,将她踢入海中。
福佑一时遭受惊吓,来不及防备,脚步踉跄,跌落坠海。
噗通!
溅扬的白沫水花,吞噬掉福佑身影,崖旁娃群见状,纷纷鼓掌叫好,娃娃师尊更是叉腰狂笑,哇哈哈哈个没完。
本以为,马上会看见一张哭丧脸破水而出,在海中求饶喊救命,可等呀盼的,海面除了波浪徐徐,再无其余动静。
娃群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敢再出声,个个盯着海面瞧,黑眼珠骨碌骨碌转——
“小雁子潜水最厉害,可也没她这么久呀……”
“她……是不是溺死了?”
“闯祸了闯祸了,怎么办?……”几个小娃开始窃窃私语,面露惶恐。
娃娃师尊啐了声,跟着飞身跳入海中,因为是浅海处,很快便找着人,拖住福佑上沙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