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长夜将尽,天未破晓,姑娘花钱买通三名粗鄙男人,将福佑绑至城外破庙,狠厉凌辱。
到底为什么……要那么恨她?
恨到宁愿砸下卖身赚取的辛苦钱,也要买通恶徒来欺负她?
后娘如此,那姑娘亦然……这世间,真有毋须结下的仇恨,即便双方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也见不得旁人好过吗?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却是恨加身。
太多福佑不明白的事,弄不懂,也不想懂,反正,她要走了,离开未曾善待她的残酷世间……
受辱求死的她,由破庙不远边的陡坡,毅然决然,一跃而下,没有半丝迟疑,于是变成现下的景况一头破血流,一身衣衫不整的狼狈姑娘,歪躺坡底,身后漫开一洼血红,染红衣裙,生命一点一滴,逐渐流逝,魂魄意识慢慢抽离……
临死之前,她脑中闪过的回忆,值得她留念,竟可悲的没有半件。
雨蒙如烟,下了整整一夜,直至天明,才稍稍转小。
远端林丛,雨丝与山岚交织的朦胧,一人一伞,悠然步来,跫音轻巧似无,在杳无人烟的泥径间稳健踩踏。
绘有墨梅的伞缘,遮掩福佑眼中那片灰暗天际,她意识涣散,好半晌才迟钝察觉,有人在她身边驻足,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
这是无比诡异的景况。
将死之人,沉默不求救;能救之人,打趣般俯觑于她。
伞下那人,面容清俊好看,眉目慈善,唇畔镶嵌淡淡浅笑,一对眸子明亮有神,盯着她瞧。
看什么?没看过人死吗?她很想这么说,偏偏已无开口力气。
纸伞往前挪来半寸,巧妙挡去雨丝,冻得她直打颤的冰冷雨水,不再滴落她脸庞,惹她寒嗦。
“要我救你吗?”属于男性的声嗓,低,且沉稳,带着笑。
不要。吃力蠕蠕唇,不确定他能否看懂。
拜托,千万不要,她真的不想获救,走吧,留下她,独自在这里,等待死亡,这样就够了,其余的,不要他多做。
“不要?这可稀罕了,贪生怕死,人之本能,居然有人说不要,那,我真的不救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他的基本原则。
快走吧……如此凄楚的死状,谁瞧见了,都觉得触霉头吧?这路人,非但没转身逃跑,还留在这儿唠唠叨叨的……
“可要我为你收尸安葬?”今日真反常,多事到连他自身亦惊讶,人家都说不要他救了,他应该潇洒撑伞,如她所愿,跨过她待死之躯,哪边凉快哪边去,继续去赏这片烟雨山景,悠哉闲逸。
“……”收尸安葬?有必要吗?也不会有人来祭拜她,就算有坟有墓,终会淹没蔓径荒草里。福佑心中哀凄,却很务实地想。
她费劲摇了摇头,实则不过微弱一动,气若游丝。
不用安葬,摆在这儿,等野兽来吃,干干净净,尸骨不留,反正这具身体脏掉了,被吃个精光也好。明知心中所思,谁也听闻不到,她还傻里傻气,在心里自问自答。
不过……这样躺着被支解,东一只手臂,西一只大腿,肠子外流,鲜血淋漓的,有些恐怖,希望它们把我拖回去窝里吃,别在路边开动,吓坏过路旁人。她又默默想着,就连被吃,也希望别在光天化日下。
伞下之人突然噗哧,好似被谁逗得欢乐,笑声清朗。
他蹲低身,意识渐昏的福佑,得以勉强将人瞧清晰一些些,但也真的只是一些些。
“我知道哪里有虎穴,往那儿一抛便好。”他笑言,极乌沉的眸子微弯,额心黑痣很是醒目。
你……你听得见我说话?福佑惊愕,却连瞪大双眼的力气都没有。
“你说呢?”
……可以帮我把衣襟拉好吗?被男人粗鲁扯破的襟口,随她跳下坡地,又给敞了开来,露出布满抓痕的肌肤,触目惊心,她想遮,双手却无力抬起。
心里此思,正巧试探。
结果伞下那人,果真伸出手来,为她拢好衣襟,遮盖春光。
你真的听得到!福佑回光返照地大吼,当然也是用心音。
伞下之人眨了眨眼,略显调皮。
你是人是鬼?来勾魂的吗?
“别把我当鬼差呀,等级可大大不同。”尊贵程度也天差地别呢。
……管你是谁,反正不重要了……她都快死了,玉皇老子来,她也没空下跪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