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平淡无波,幽深的黑眸隐匿着摄人的阴厉“不忠不仁不义,所谓圣贤?所谓风骨?妄图欺世盗名,瞒天过海,可知世上自有公道人心。”
“公道?”他勾唇冷笑,抬起颤抖的手臂指着虚无的方向嘶吼“你如今把这些血债算到我一个人身上可公平?满口仁义道德,公道人心,那他呢?我识人不清,看错了你也小看了他,白维与我合谋迫害朝臣,甚至于利用巫蛊之术操纵皇上。”
文齐仰天大笑,疯癫痴傻神志不清“他把我当做替罪羊安然无恙,本就是太后的入幕之宾也难怪……究竟是谁权倾朝野,把控朝政……他才是罪有应得,罪无可恕,罄竹难书,诛九族!挫骨扬灰!”
萧辞眸光闪了闪转身淡淡道“你好自为之。”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成名天下知。”他倚着石壁缓缓滑落在地上,声嘶力竭之后嗓音沙哑难听笑泪掺杂掩饰不住的寂灭与苍凉“我也曾清正廉洁,忠君为民,洁身自好,苦修学问;这双手也曾执笔写过十策论,拍过惊堂木,耕过田,提过剑……”
“官场积弊,同流合污……如此一贬再贬,一降再降,直至岭南,夫人病重无银可医,长子被显贵逼迫软禁为娈童,稚子竟被活活饿死……”恍若隔世的记忆锥心刺骨历历在目,他畏缩成一团流下两行清泪自嘲道“何为清?何为正?何为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萧辞脚步一滞“父皇曾道,隐于闹市,潜心治学,必成一代大儒,文史留名,可惜你至今都未参透。”
“先帝……”他抬了抬眼皮,精明圆滑的眼睛归于平静淡然“你想让我做什么?”
……
凤栖宫,转过十六扇月绣折合屏风入内殿,太后不施粉黛身着豆青色梅竹暗纹常服以手撑额歪在床榻上,萧玦亲自喂完最后一勺汤药把青花牡丹缠枝素瓷碗递给侍立在侧的留夷。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贵妃?”
萧玦拭手的动作顿了顿沉默不语“怎么?你竟还是要护着她?冥顽不灵,鬼迷心窍!”
“儿臣不孝。”
“传哀家旨意,白媚儿媚君惑主,牝鸡司晨,削去封号,赐白绫。”
“母后!”
“前朝之事哀家无权过问,如今后宫也做不得主了?”太后凤眸上扬,抵唇轻咳,声音疲惫无力,疏离淡漠“君王之爱,雨露均沾,依哀家看有她在一日,后宫独宠,便不会有龙嗣所出了。”
“幽禁宸华殿,无旨不可踏出宫门一步,母后可还满意?”
“你发誓此生不可再与之相见。”
扶黎摆弄着汝窑美人弧中的瑶台玉凤,闻言手中一朵白玉团菊脆生生折断,顺着紫檀木几滚落在萧玦的月白龙袍之上,他跪立在侧,垂眸之间看不分明他脸上的神情,毫无情绪起伏淡淡应了一个好字,起身之际她看到他掩在袖口之中青筋暴起的拳头,之于白媚儿,之于林清薇,之于王芷妍,之于后宫所有妃嫔,他用情几何?真情假意几何?逢场作戏几何?
“毓儿,留在宫中陪我用过午膳再走也不迟。”
“我想回司徒府看看。”
“如此也好。”太后眼底划过一丝无言的落寞阖目摆了摆手“去吧。”
“姑姑可知绾绾是何人?”扶黎犹豫迟疑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
“二十多年了,他还在找。”
☆、嫁衣
凤栖宫夹道木芙蓉含苞待放, 娇艳欲滴,花香清露湿了裙裾, 蓦然丝丝暗香袭来,淡雅清冽竟是掩盖住了木芙蓉与桂花的香气。
扶黎顿住步子,隔着大片美人蕉隐隐可见凤鸾殿的琉璃檐角, 兰草四季不衰,常年不谢“民女可否请教皇上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凤鸾殿为何空置?供奉其间的画轴所画何人?”
萧玦顺着她的方向望向凤鸾殿,月白龙袍用金银丝线绣着团龙云纹,雍容华贵, 清雅俊逸, 那双惯常阴厉暴躁的眸子清明如水浅笑道“明知故问。”
她蹙眉,脑中纷繁杂乱, 千丝万结,纵横交织,阖目摇了摇头, 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鼻间嗅到一阵浓郁的花香, 萧玦摘了一枝朱红木芙蓉轻敲了一下她的发顶“那晚朕没有看错,是你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