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旖旎知道他已经尽他所能的在忽视无可挽回这段感情的痛苦,她更清楚,他真心希望能挽回。
昨晚一整夜,她除了「不太理智」的反覆思索、反覆否定,并反覆的想把阿腾那番话驱逐出脑海,更是不断的提醒自己--对阿腾仁慈,就是对自己残酷。
因此,她在阵阵悸痛的腿伤中失眠了大半夜,好不容易被渐渐乎息的风雨催眠睡着,却又被风声消失后的静谧唤醒。
或许,吵醒她的不止有风雨后的宁静,还有阿腾的低语声与答娜那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而那些声音全都来自窗外。
偷偷掀开蕾丝窗帘一角,窗外,答娜正巧睨了她的窗口一眼,并附在阿腾耳畔笑吟吟的不晓得说些什么,阿腾先是一愣,继之微笑的朝她的方向侧一下头。
放回窗帘,她毛躁的猜想,究竟是什么让两人感觉这么好笑?她气自己的多疑,却更惊讶于自己的--妒意。
老天啊!她不该嫉妒的,如果她对阿腾没有了爱意,她根本不该产生这种种情绪的,可是,如果这不叫嫉忌,那又该做何解释呢?是虚荣的作祟吗?一定是,她一向不接受忽视,而阿腾和答娜明显的忽视了她……
想着想着,突然,有人轻敲她的房门。
「谁?」
「是我,答娜,帮你送早餐来。」
「请进。」
门开了,答娜端着香味四溢的早餐进来,令何旖旎吓一跳的是,阿腾跟在答娜后面。
答娜的脸上依旧是冷冷淡淡的,在茶几上放下早餐托盘后,唯一的表情是在看见她绑着夹板的小腿时,那似笑非笑的样子。
而阿腾的脸色就温和多了,示意答娜出去后,他拐着手杖来到她床边,然后从背后掏出桔色、布着黑点的百合。
「这朵卷丹百合是经历一夜风雨,庭院里幸存的一朵,或许比不上市面上那些百合芬芳漂亮、但应该还算赏心悦目。」
他不算准确的把花递向她,行瓣拂过她的心口,百合淡淡的香气直冲鼻头,她迅速的接住它,却也不算精准的覆到他的手--他的手依然修长、温暖、洁净,教人……想念,除了他手背上那一大片深色的擦伤,相当无情的嘲弄着他们所处的状况。
他突兀的松掉手杖,任其坠地,同时以那只拄杖的手叠上她的。
这样平和的平心相覆似乎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小旖,让我们平心静气的相处吧!就这个礼拜也好,这是我们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的共处,人生渺渺,谁又知道下一次重逢是何年何月?让我们心平气和的度过这几天吧,至少,试着让你这一生无恨,我这一生无憾,好吗?」
怎么她还没穿好甲胄,他就开始劝她弃械?他那柔情坦荡的言词,教她怎么拒绝?但这之前的痛、伤,真能让它就此勾销吗?
看着他那真挚得不容置疑的表情,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过往的记忆强烈袭来--
年轻、稍瘦的阿腾穿梭在一片广袤的野地,像只勤于觅食的动物,认真的寻找淡绿的时计果和殷红的野草莓。
原因是因为何旖旎喜欢时计果和野草莓那种微酸微甜、清香芬芳的滋味。他搜寻了一大捧,兜进那一年她最喜欢,也是她唯一的那件粉蓝色裙子中。
他采集它们,她则撷饮它们的甘香,吃不完的便带回到他们的住处,他把野草莓和时计果们盛装在一个透光的玻璃罐里,上面插了一大束她最喜爱的「卡司比亚」,然后捧到她的面前,让她抱个满怀。
「瞧!它们就像我的心和人一样,全是你的。」
当年,他的神态与今日如出一辙,真挚得不容置疑。这一刻的他,就像过去那个执着的男孩子。
她能不认真考虑他的话吗?这一刻,她完全同意他的说法、他们依然可以是朋友,很普通的朋友。
想通了这一点,她心情稍微开朗,「我赞成你的说法,阿腾。」她迟疑的叠上自己的另一只手。「成长是艰难的过程,有时候必须见招拆招。我晓得逝者已矣,来者可追这个道理,好的,我会尽量努力,让我们不论是再见或者离别,都能画上无恨、无憾的完美句点。」
说完的这一刹那,她的喉咙梗住了。人生里要做到无憾、无恨真不容易,不过,至少她可以努力。
阿腾紧紧扣住她的手良久良久,藉以传达他内心的波动。
感触深刻的一刻过去许久,阿腾才像记起什么似的放开她,跳起来。「你的早餐快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