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忧虑,花祈才特别留意到这批行为诡谲的外来客,猜想着他们是否就是丝路商人。
随着夜晚的降临、随着几个姑娘被论斤秤两的时间迫近,楚天漠那不动如山的镇定,反而平添花祈的心焦与不安,她猜不透他的心思,更看不见他的打算。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上半夜,他居然拿着洞箫,在营火旁苍苍侧恻的吹奏一曲「青玉案」。
他的箫声彷如透彻沧桑、洞悉悲凉,让寨子里无论掳人或被掳的人,闻之皆闹鼻酸。
稍晚,楚天漠示意她先回茅屋睡下,他却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没回屋子,让花祈不安的辗转难眠。
她依旧不解楚天漠的行径!
有时他如罩着迷雾的隐隐山头,助她免遭匪类摧残,有时却又和匪类一样,深陷罪恶的泥淖,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或许,如楚天漠所言,无知反而是好的,比较不易牵肠挂肚,而她已在不知不觉间太过习惯,甚至眷恋楚天漠的怀抱了,所以,令她真正恐惧的是,当命运已决的那一刻降临;当不可避免的离别到来时,她怕自己会剪不断两人交织出的那张亲昵之网。
下半夜了,她辗转在半醒半寐之间,突然一阵震天喧哗,茅屋的门被推得半开,门外的天空呈火红颜色。
花祈惊跳起来,慌乱中,她才发觉床侧有个黑影,她想大叫,却遭制止。
「是我!」楚天漠捂住她欲张的嘴,见她点头,才放松。
「怎么回事啊?」花祈茫然的问。
「官兵围剿山寨。」他冷静的指示。「先找个地方躲好,别出声,等外头事情解决了,我再叫妳出来。」
「不,我跟着你!」官兵在围剿山寨了,这不啻是所有被强掳来的妇孺的一线生机!但是,她怎么能让他就此离开她的眼前呢?此刻她担心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命运,而是他的命运啊!
她想叫他趁乱快逃,因为一旦被官兵捉到,奸淫掳掠这条罪名便足够送他上断头台,更遑论他和十恶不赦的仇家帮是一伙的,而光是想象他立足于行刑台上的模样,她的心便不禁开始悲泣。
「不!」他反对,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漠漠寒光。
「不!」她的执拗也锐不可当、不轻易妥协。
对峙了小片刻,令人惊讶的是,这回楚天漠先屈服了。「走吧!跟着我,要跟好!」
而更令她惊异的是,他用带茧的温暖手掌紧了紧她的小手,另外抽出一把短刀递给她,接着将他那柄泛着寒芒的长剑抽出鞘。
楚天漠掌中的余温犹在,两人便已置身在一片混乱中;烈焰冲天之中夹杂着尖叫、哭泣与哀吟,俨然成为人间炼狱。
跳跃的火光里,楚天漠加入了战斗,杀、杀、杀,每个人都杀红了眼,令花祈错愕的是,楚天漠杀戮的对手并非官兵,而是仇家那班土匪!
她怀疑他是否心神错乱了?抑或--他突然清醒了,决定要寻回他的良知、荣誉,决意要帮助官兵将仇家这班匪众绳之于法。
官兵如海潮,一波波涌入寨子里,约莫半个时辰,土匪死的死、伤的伤、活捉的活捉,厮杀声如同官兵正扑灭的火光,渐小渐邈。
官兵是胜方,以整齐有纪律的阵势,将就逮的土匪团团围住,楚天漠亦被圈在其中。
裹着血水、汗水与尘灰,他一身狼狈的立在距离官兵不远的左侧,他的剑在他的前方直直地插入上,意味着受降,众将官已将他重重包围,与他对峙。
花祈瞧出其中头戴单眼花翎的定是众官兵之首,他两手拔起楚天漠的剑,一脸严厉肃穆的迫近楚天漠,彷佛想将他就地正法!就如她方才目睹某官将以兵刀一刀轻易结束仇杰罪恶的一生般。
花祈的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轰然巨响,唯有她知道楚天漠罪不致死,他犹有人性,犹有良知……
顷刻问,她迅般冲入兵阵,不顾一切地护在楚天漠身前,脑海里闪过千百句为他辩护的话,嘴上更是不断的叨念着某些无意义的,试图替他脱罪的言词。
她心神俱碎、涕泪齐飞,脑中全然不受控制的上演着他立于断头台上,静候刽子手锐利刀斧落下的种种场面,更难接受官兵们即将当着她的面执行所谓的「就地正法」。
「花祈,妳毋需为我多做什么。」楚天漠柔声道,明显地被她勇于护卫的模样给震撼住了。
他的话语彷如凄凄的挽歌,直捣得她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