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反被无情伤_作者:季莹(42)

2018-03-03 季莹

  「此愁非彼仇,是忧愁的愁。」楚阿爷忍不住摇头、叹气。

  「这位『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花绮问,问得小心翼翼。

  楚阿爷的表情也倏地正经了起来。「丫头,妳道这愁人会是谁?自然是我那心境沧桑,可感情却嫩呆的孙儿啦!」

  一听阿爷提起楚樵,花绮的心事便乍然被翻搅起来:心情也蓦地沉郁。「他有什么可愁的?」这话像反问,也像自问。

  自己的孙儿和三格格之间错综复杂的感情,楚阿爷不是瞧不出来,即使再老眼昏花,也感觉得出这两个孩子之间汹涌的情意,可也许是苍天有意作弄,折磨这对有情人吧!除了悬殊的身世外,其间还有许许多多难以排除的波折,就连楚老爷子这么个活到耄耋之年的老人,也不晓该用什么样的大智能来排解!

  可花绮这问句倒提醒了楚阿爷,或许,这是他老人家仅能帮这对有情人做的事。「妳何不自个儿去问问我那呆孙子在愁些什么?」楚阿爷一古脑儿的把酒杯和酒瓶全塞入花绮的手中,指指前庭。「他正在那儿『举杯邀明月』呢!妳去瞧瞧吧!」楚阿爷一径的把她往前推。

  花绮原想拒绝,可心里却犹有那么一点余烬、一丝火花,脚步不觉顺着楚阿爷的意思往前庭迈去。

  前庭的天空也有那弯弦月,柔柔亮亮的照着整座花园,花绮一眼便看见楚樵坐在油桐树旁的石椅上,背对着她,手中已有一坛酒。

  他仰头饮了一大口酒入喉,粗犷的抹抹嘴,在听见脚步后,他头也不回地直接问道:「阿爷,酒来了吗?」

  不待回答,他就继续说:「有时,真觉得酒才是人间知己,黯然神伤处,至少可暂时麻醉意识。辛弃疾不是有词云:万事云烟忽过,百年蒲柳先衰,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游宜睡。天漠或许未到辛弃疾那般英雄迟暮,可想必也为时不远了,或许该说是英雄末路。哈哈--」

  干笑两声,又灌了一口酒,突然话锋一转。「三格格恨我,我晓得,而她确实该恨,她乃堂堂大清王朝富贵供养的格格,却毁在我这么个升斗小民手里,她怎能不恨呢?若她听过巴锴那厮散播出来的流言,想必她会更觉得不堪、更心生怨恨吧!

  「阿爷,或许您和阿奶皆认为那是时势所逼,只要我有心,仍可补救。我……对她又岂真无情?她是那般楚楚可人、那般至情至性,对我,又是那般肝胆相照、情真意坚,前人云『千古艰难唯一死』,可我却深觉『千古艰难唯一情』。若有选择、若能承认,那么,此生此世,定当只选择、只认定她一人,可我……是没有未来的人,能给她什么指望?」又灌了口酒,他支起额,颓唐的逸出叹息。花绮立于他身后,顷刻间泪已流满腮。

  她还是不懂,为何他一径的说自己没有未来?若他愿意放下仇恨,那么,他与她的前程必定犹有可期。可其实她也明了,要一个血性男子为了儿女私情放下血海深仇,实在是一种苛求。

  但至少……她懂了,他对她并非无心无意,他对他犹有认定、犹有深情!对她而言,这不啻是一种鼓舞。

  也许,她雄厚有力的身家背景能够助他突破困境,助他报了血海深仇。想想,她阿玛是个王爷,是当今圣上的兄弟,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有谁得罪得起?

  若天漠愿意明指仇家是谁,替他报灭门血仇定是易如反掌!只要错的一方不在楚家,只要天漠站得住脚,即使杀他全家的是宠臣、是朝相,相信她阿玛也有那个能耐让贼人俯首认罪,还楚家一个公道。

  她宁愿相信,只要楚氏一门的血仇得报,天理得以昭彰,那么,她和天漠便不怕没有未来可言!

  看着他硕直,却让人深觉沧桑与悲凉的背影,花绮手捧着酒,如被情丝牵引的傀儡般,一步步走近他。

  也许是感应到身后那样的声息步履并非楚阿爷所有,楚樵猛然掉过头来,两人的眼眸在月的澹澹幽光中倏忽交会。

  「是妳!」他表情错愕,继之转回头,又猛灌了一口酒后才绷紧声音问道:「来多久了?阿爷呢?」

  「阿爷让我替你送酒来,他说,他已一把老骨头,阿奶不给喝酒。」他的冷厉,差点又令花绮裹足不前,可一想起他方才的至情至语,不觉勇气倍增。「至于我来多久……够久了,久到足够听完我所期望听见的一切。」

  「妳……」从石凳上蓦地转身,他眼中布红丝,下巴满是青髭,瞧起来落拓无比,又一脸恼怒,一丁点儿都不像神捕,反倒像之前那不法之徒,可无论是怎样的形貌、如何的容颜,就是无法改变她对他的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