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黎昆的反应还好,堪称是三个亲人之中最镇定一个,他只是说:「你从来不勞我操心,我相信你曾在『众里寻他千百度』,并在『灯火闌珊处』找到他,因此,无论你们的婚事多么仓促,也不论他是个怎样的丈夫,我都由衷的祝福你们!」
听完父亲的「放心」之,水仙又想哭了。她一直深刻的记忆着,父亲在小妹黎玫瑰的茶艺馆「落霞棲」开张的那天,所说过的每一句话,他说:「或许,等你们三姊妹都找到好归宿时,我会有好心情講講故事,而现在我唯一的心愿是,要求我的女儿们答应我,把你们的故事演得完整、漂亮,不要像爸爸,不是个好演员,也因此没有美丽或完整的故事,可以呈现给你们。唉!这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当年的水仙一直篤定的以为,她和庄琛的感情会永远如此平顺的走下去,大妹百合和小妹玫瑰也都公认她应该是最不可能造成父亲遗憾的人。谁又料到,事隔不过两年,即將造成真正遗憾的人即是她。
拨完给父亲的电话之后,水仙真正感觉痛苦的是,她竟然无法在两个妹妹已各自拥有几可比擬神仙眷属的婚姻生活之后,向已被妹妹同化得日趨浪漫的父亲坦承,她和庄頤这樁婚姻的结構的确是很「蓝三」(台语,喻「零星」)。
至于面对百合和玫瑰这两位妹妹时,以前一直在扮演着大姊、母亲和导师这三种角色的水仙,在自己一下子陷入空前的困境之后,为了不让她们过分担心,她还是没有说出与庄頤婚姻形成的真实原因!
倒是两个妹妹都敏感且毫不矯饰的异口同声问着:
「大姊,你真的爱庄頤吗?」
「听说他是个……行动不便的男人,大姊不会觉得他……和你不太相称吗?」
而令水仙自己深觉困惑的是,自己不但没有认同姊妹们的反对票,反而对庄頤投以同情票。
她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百合和玫瑰的:「外表的残缺并不足以评断一个人,更何況……他腿部的残缺是他人闯的祸,并非他本身的错误。」
如此简略又避重就轻的回答,百合和玫瑰大概都听得极不满意了,唯因在电话中也不好追根究柢,于是姊妹两私下商量并马上決定向她们的老公告假,隔天一早就「拋家弃子」的急于南下中部来帮忙婚礼,顺便一探究竟(结婚了近一年的哲风和百合,目前因忙碌于唱片公司而毫无动静;但云峰和小妹玫瑰已捷足先登的育有一个一岁多,正牙牙学语的女娃儿)。
当然,百合和玫瑰火速的到来了!她们一劈头就问了一个她们在电话中没有想到要发问的问题:「大姊和庄頤结婚了,那庄琛怎么办?」
面对这个问题,水仙几乎无言以对。妹妹们都知道庄琛对她一往情深,也因此,妹妹们应该可以想见庄琛的痛苦。而她也并非没有她的痛苦啊!放弃了一份知交了四年的真挚感情,而去就一个几乎陌生的陌生人,她的感觉也很惶恐、很难过,可是事情走到这步田地,似乎是再也难以回头了。
而为了不使百合和玫瑰忧心,在她们来的这两天里,水仙只好故意裝出开朗且充满憧憬与期待这场婚礼的样子,在妹妹们面前坚强的演出几近完美的一百分;只除了其中一样稍稍的洩漏了她掩饰得极好的痛苦。
那是婚礼的前一天,庄頤让宝石公司的人送来了一只硕大的订婚钻戒,当时张意霞也在场,她喃喃唸着宝蓝色絨面盒子上刻印的几个汤金字:「钻石恆久远,一颗永留传!」她不禁评论道:「看起来庄頤倒是蛮真挚的!」
然而,等玫瑰替代姊姊拆开那封随戒附带的卡片,唸出它时,房间內的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戴上它!」
卡片里就只有这么简简短短、充满命令语气的三个字。
那一刻,正在穿衣镜前做最后一次新娘礼服试穿的水仙,双手不自觉的就用力絞紧了礼服的裙褶,等一向心直口快的玫瑰昂起了纤巧的小下巴说完:「我这个未来的姊夫可真鮮,他说话的语气根本不像个关爱未来妻子的新郎,反倒像个刚愎自用的暴君。」的不以为然评语之后,眼泪就倏忽的竄进了水仙眼眶并潸然落下。
她真的愈来愈觉得自己有大哭一场的权利了!她不懂究竟该把自己归类为哪种新娘?未来丈夫不但没有陪她去挑选礼服,并照一組现代很流行的婚纱照,还把婚戒像用丟的丟给她,要她自己「戴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