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庄水仙_作者:季莹(26)

2018-03-03 季莹

  有点年迈的牧师开始了儀式,这时她似乎才找到力量抬起眼睛。唸完誓词后,牧师转向新郎新娘,用顫动却宏亮的声音问道:「庄頤,以上帝之名,你愿意娶黎水仙为你合法的妻子吗?」

  庄頤挑兴的抬起下巴,以沉着自信的声音回答:「我愿意。」

  牧师点点头,转向水仙,问着同样的问句。

  这一刻,水仙感觉自己的心跳几乎快止息了,只要答出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她姻緣的宿命便被注定了,而她的命运也同时被锁死了!那或许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但在教堂及上帝面前,说出非真心真意的话,似乎是一种褻瀆。

  她犹疑的看向庄頤。他坐在轮椅上的身形静寂的如同石像,只有他的眼光,是一种叫人感应到痛的嘲笑与烧灼。而那令她无力抗拒。

  「我……愿意!」水仙顫抖的低语,她抖到几乎站不稳脚。

  而就牧师准备开口要求他们彼此交换结婚戒指时,教堂的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和教堂內肃穆气氛完全不搭调的碰撞巨响,每个人自然而然就面向响声的来源。

  原来是有婚礼破坏者出现了。来者不是別人,正是庄頤那被哥哥橫刀奪爱而饱受失恋之苦,瀕临崩潰的弟弟──庄琛。

  他穿着拉里邋遢,还留了一脸的鬍碴与隔夜宿醉的痕跡,他跌跌撞撞的直冲向礼壇,首当其冲受到炮轰的是老牧师。只见庄琛跳着脚的隔个壇桌指着老牧师叫骂道:「你这个老胡塗,主持这个勞什子的恶魔婚礼──你究竟知不知道新娘心中根本是千百万个不愿意!」

  教堂扬起一阵惊呼与窃窃私语声,随后在老牧师的一举手之下恢复静寂。

  牧师为突来的指责错愕,但他毕竟是个练达的老牧师,他走过漫长的人生道路,见过各式各样的狀況与问题,他老神在在的对庄琛講理:「年轻人,观礼群众听见了,你应该也听见了,我们都能证明新娘是心甘情愿说出誓言,而不是被胁迫。」

  「她是被迫的,不信你问他!」他指向坐在轮椅上的庄頤,用的不再是弟弟对哥哥的尊敬眼神,而是仇敌的眼神。

  「新郎,你怎么说?」对在婚礼上当仲裁,老牧师似乎也有些无奈。

  而庄頤,不知是早有预料这一幕,或者根本不在乎这一幕,他和庄琛先是互瞪着彼此,进行着一场无言的決斗,待牧师又一次复述了他的问题,庄頤才一脸不耐的开口:「牧师,麻烦你继续儀式。如果仍有人想质询这樁婚姻的合法性,你无妨再让新娘自己做一次更坚定的立誓。」

  他把问题残酷的拋给水仙并看向她,那眼神冷硬如鋼铁,他彷彿在挑兴她,看她敢不敢在婚礼的进行中反叛他,他像希望获得反击的理由与机会。

  水仙厉瞪他,无法明白他怎能残忍至斯的,要求她向上帝说出第二次充斥罪恶的谎言。她隔着白纱的目光是绝望与譴责,而他的却只有挑兴与決心。

  在一触即发的僵持中,黎昆和他的两双女儿、女婿们全由观礼席上站立了起来,打算上到礼壇前架走吵闹的庄琛,以确定婚礼能顺利进行,可是他们被张意霞好言相勸地勸回了座位。

  老牧师莫可奈何的摊摊手,又问了一次:「黎水仙,以上帝之名,你愿意嫁给庄頤并成为他合法的妻子吗?」

  嚥下一声嗚咽,泪水滑落了水仙的脸颊,她不在乎庄頤有没有看到。就为了顾全大局,她咬紧牙根,被迫第二次立誓,也被迫在众目睽睽下第二次对她信仰的上帝说谎。

  她甚至不敢去看牧师、庄頤、庄琛或任何人。但庄琛接着把矛头对准了她,他揪住她戴着白色长手套的手肘,额暴青筋,一脸痛楚的指控:「你说谎!你根本不爱他。为什么要说你愿意?为什么要说违心之论?水仙,十年前导玫他残废的,是他自己救人的意愿,他凭什么要求你用你的婚姻来陪葬一生?」

  眼泪在这一刻,不知是因为疼痛或是心痛,在面纱下扑簌落下,她哽咽的低喃了个连她自己也无法信服的谎言。「婚姻,是我自己填的志愿,庄頤……绝对没有勉强我。」

  「又是一则谎言。」庄琛焦灼的拆穿它,然而水仙的眼泪却使得他心里昇起了另一股希望。「你哭了!一定是为我!」他脸带惊喜的强调并开始尝试说服她:「跟我走,你爱的是我不是他,你只是因为內疚而同情他,生活在用愧疚与谎言包裝的婚姻里,你不会快乐的,跟我走,只有我能带给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