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奕单手撑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比手划脚讲着话的阿璃,蓦地笑出声来,“照你这种说法,我是不是应该一边弹琴,一边卖鱼?”
阿璃握拳在膝上捶了下,“好主意!我就在一旁帮你收钱!等卖完了鱼,我们就去喝酒!”
仲奕微笑着看着阿璃。
半晌,他垂下眼眸,缓缓开口道:“可惜,我现在不能离开。自从上次裴羽失守江北,母后便开始不再一味地信任裴氏,逐渐将施政实权让还给我。如今朝中与战事相关的决策、都是由我定夺。东越国现在面临内忧外患,我不能一走了之,让母后一人承担所有。一直以来,因为她曾经犯下的错误,我总暗自怨恨着她,甚至总是想方设法地躲着她。可毕竟,她是我的母亲,所做过的一切错事,也都是为了我……”他抬起眼来,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苦涩,“阿离,你觉不觉得我有些懦弱的可悲?连恨个人,都不能恨得彻底。”
阿璃直了直腰板,正色道:“你错了,仲奕,你一点都不懦弱,相反,你比大多数人都要有勇气。我根本无法想像,自己处在你的位置,还能做到每天心如止水般的淡然。一面要背负着对父兄和家族的愧疚,一面又要维护着母亲的野心,还要每天听着各种各样恶毒的闲言非议。换作是我,早不知抓了多少人关进大牢了!不对,我肯定早就逃到天涯海角去了!”她弯起嘴角,好似带着一丝自嘲,“其实,说起来,我才是真正懦弱的人,一遇到些不如意的事,就想躲得远远的,把自己藏起来,永远都不去面对!”
仲奕盯了阿璃半天,“阿离,你变了。从前,你不是这般轻言认输之人。”
阿璃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眉间却闪过一丝疲惫的悒郁,“或许吧……这段日子见了太多生离死别,突然觉得人生无常,很多事、仿佛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我想不想认输,都不能改变结果。所以,还不如及时行乐,纵情逍遥于山水之间,过些自己想过的日子。”
仲奕慢慢坐起身来,拾起从衣襟上落下的一朵桃花,拈在手指间细看着,“上次我出海,采回了不少珊瑚。其中有一株、就像这桃花一般的粉红。”
他抬起眼,目光澄澈,眼神清似明波,“阿离,若是你近日心情不好、想寄情山水地畅游一番,不如,跟我乘船出海吧!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海上的蜃景吗?你先跟我回宫,我会找时间安排出行。”
×××
越州城中的温泉宫送走了王后青遥,又迎来了久别数月的郑公子。
王后搬回紫清殿的原因,据说是她受不了温泉宫的湿气。而郑公子消声匿迹的几个月,则听说是用在了重返东海研习奇门遁术上面。
阿璃因此打趣仲奕道:“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你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哄骗宫人,不过,这个受不了湿气的原因是不是也太假了?”
仲奕云淡风轻地说:“她是真不喜欢这里的湿气。”
“那她怎么没早些搬走?她父亲已逝多时,风延羲应该早就告诉了她,现在不会再有刺客的危险。”
“我怎么知道?”
“那你这次是怎么劝她走的?”
“我只是随口问她是否想搬回紫清殿,她便会了意。”
“这么简单?”
“她从小接触最多的就是王侯世家子弟,察颜观色的本事自然胜于常人。”
阿璃半眯着眼,显然不肯相信。隔了会儿,又问:“那她搬回去了,你母后岂不是很生气?
“以后每逢初一、十五,我依旧会去紫清殿,母后能有什么不满?”
阿璃干笑了声,“我听你宫里的人在背后议论,说太后整日忧心你的子嗣问题,恨不得把你和青遥……”说到此处,她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住了口。
仲奕皱眉作愁苦状,“我也想有子嗣啊。若是我现在有个儿子,我就把王位传给他,然后自己好陪你去暗夷打渔喝酒。”他抬眼看着阿璃,“既然最后得益你也有一份,不如,你找人给你生个儿子,然后过继给我?”
阿璃半张着嘴,待回过神来,挥拳朝仲奕肩头砸去,“要生你自己生!”
仲奕一边躲着阿璃的拳头,一边朗声笑着。阿璃忍了半天没忍住,也哧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