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喜欢被强迫,也没有人喜欢成为一场交易的筹码,即便是她知道,在慕容煜心中、她也许不仅仅只是个联姻的工具……
延羲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冷笑道:“你如今成了我的表妹,这场婚事岂能如你想像的那样简单?
燕陈对峙的局面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迟早有一天南北会再次开战。这跟当初陈国、东越结盟的联姻完全不同。且不提我确实曾数次对慕容煜下手,单凭你跟陈国扶风侯府表面上的这层关系,就足以让燕国人对你心生忌惮、处处防备。你嫁去蓟城,实为人质,就算慕容煜舍不得伤你,他手下的朝臣也不会让你的日子好过。再者,你是暗夷人,按照暗夷习俗,本该一生一夫一妻,但以慕容煜今时今日的地位,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
阿璃讥讽道:“你倒是挺为我着想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手里握着仲奕,她本可以逃得远远的,永远不卷入到这复杂的争斗中!
延羲没有接话。
阿璃恹恹地长出了一口气,抑制住情绪,慢慢地说:“你妹妹如今性命无忧,等我嫁去蓟城后她便能重获自由。你是不是,也可以放了仲奕?”
延羲的声音如同车内光线般的晦暗,“你当真是为了他,才答应的?”
阿璃抬起头,靠着厢壁,望着车厢顶的虚空之处,半晌,开口道:“今天在王宫的时候,我突然想明白一个道理,人若想与宿命抗争,就必须拥有比命运更强大的力量。
“曾经我和仲奕以为,只要我们能抛下一切,就能得到自由,过上想过的日子。可我们太天真,不明白很多事其实一旦注定了开始,就不可能更改结果。”
“就比如我。我小时候为了活命,答应你父亲种下主仆蛊,成了他杀人的利器。从那一刻起,我便已经注定无法自由。就算我现在逃到天涯海角,你还是能把我找出来,随时取我的性命。”
她望向阴影中延羲朦胧不清的面孔,“又比如你。如果你的父亲不是扶风侯,而只是暗夷的一个寻常男子,你或许也就安安份份地在寨子里长大,安安份份地在坡会上找个姑娘结婚生子,决计不会去觊觎什么江山天下。可你是陈国风氏的公子,身体里流着伏羲神族的血液,也就注定了一生无法像普通人一样地生活。即使你想退却、想逃避,你的身份不允许,你的嫡母也不会放过你。以前,我觉得你这个人野心太大,不懂得知足。可现在我明白了,一个人只有在有能力得到想要的一切时、才能够真正做到无所求。正所谓,无欲,则无求。当年你如果没有苦心经营、培养自己的势力,我猜,你大哥的母亲可能早就取了你的性命……”
“在暗夷的时候,我见过你身上的伤……我知道,那是你少年时留下的。”她顿了顿,“若是你那时就被打死了,青遥便会孤苦无依,最终肯定也摆脱不了成为家族棋子的命运。所以,为了青遥,你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与你们的父亲抗衡。”
光影交错间,延羲的眸色逐渐深邃起来,心底那层硬壳下的一点柔软溢了出来,只有短短的一瞬,又被他迅速地压了回去。
他只是,从没有想过,有一日,这样的话,会以这种口吻,从阿璃的口中说出。
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听阿璃继续说道:“人生太短暂。你大哥离世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几岁,他一生之中,恐怕从来都没体会过什么叫随心所欲。我不想一辈子都像他那样,活得不自由,也不愿仲奕总是躲躲藏藏,不得自在。”
她缓缓坐直身子,郑重说道:“延羲,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很多年前,延羲也曾对阿璃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他脸色苍白地坐在火红的枫树下,笑得嘲讽邪魅……
“什么交易?”他问。
“你和慕容煜互相忌惮,不论你开出怎样的条件,他都不会放了青遥。你想救青遥,眼下只能靠我。我答应嫁去蓟城,救出青遥,而你要放了仲奕,让我带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延羲沉默了会儿,问:“只是这件事?”
“还有。”阿璃缓缓说道:“如今天下三分之二的地方都在慕容煜手中。如果我帮你得到他手中的这大半天下,你能不能答应永远不用蛊毒来操控我?”
延羲闻言嗤笑了声,“你的意思是,你打算背叛你那位好人家的情郎,把他辛苦得到的天下拱手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