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以为,自己的一生注定倾力于戎马四海,为大燕征服八荒,却不曾料到,终有一日,自己亦会如寻常男子一般,甘愿放弃所有,为情所绊。
当阿璃把玉簪掷于脚下,冷冷地告诉自己一切只是欺骗时,他痛的撕心裂肺。
当阿璃为仲奕的死失魂落魄、不惜用匕首割伤自己的那一刻,他震怒不已。
他怨愤过缘分的变幻莫测,也因为阿璃的冷漠感到心灰意冷,甚至为她的绝情起过恨意。但那双纯净清澈的眼眸中,即使刻意装出傲慢与冷漠,依旧流露着难以解释的无奈和歉疚,让他不由得心生眷恋,心有不甘,舍不得放手。
命运的演绎总是峰回路转地让人毫无防备。
慕容煜回想着阿璃昏厥前说的话,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自己终究,还是没有看错……
他自小长于父兄身旁,耳濡目染地学习如何察颜观色、识人辨才,从十几岁起便坐镇帷幄,洞察力远胜常人。他不太了解女人的心思,却能直觉地感受到阿璃疏离冷漠讥嘲的面具之下,有着无法启齿的苦衷。垂目时的那一瞬失神,笑意中的那一抹无奈,眉宇间的那一丝黯然,都在不经意间泄露着她心底的秘密。
而她终究,还是卸下了那张面具……
慕容煜吃痛地收了收手臂,把阿璃拥得更紧了些,缓缓阖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吵杂的声响所惊醒,身边的地面似乎猛烈地震动了一下,伴随着纷纷落下的呛人的尘土。
慕容煜费力抬起眼帘,在刺眼的光亮中调整着视线。
一袭修长的人影,立于雪白的光芒之中。
因为逆光,慕容煜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看见他迅速掠至自己身边,居高临下地注视了片刻,继而抬起右掌凝聚内力,似要猛力劈下。
他猛然反应过来来者是谁,但此时全身无力,嗓子也干涸的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挥掌劈下。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焦急的问询声。
“可有找到?”
紧接着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亮光中又多出了几道人影。
身前来人闻声身形微滞,仿佛迟疑了一瞬,继而收掌卸力,弯腰把阿璃从慕容煜的怀中抱了起来,转身离去。
☆、萤飞鹊度两难凭 (一)
阿璃醒来的时候,头脑胀痛发晕,昏沉沉的只觉得自己犹在梦中。口鼻间萦绕着草药香气,四肢软弱无力,太阳穴痛的厉害。
一时间,她记不起自己缘何会如此,睁大眼睛,恍恍惚惚地仰望着头顶上方的鲛纱帐。
“你醒了?”耳旁一声低呼,随即是连串的喊声:“姐姐!姐姐!阿璃姑娘……王妃醒了!”
阿璃定了定神,慢慢转过头,看见了跪在卧榻前的萋萋。
萋萋微肿的眼眶中滚出泪来,扶着榻沿,语无伦次地说:“你总算醒了……都是我的错,我本该跟去的……是我任性……要是你真死了,公子不会放过我,沃…大巫师他也不会原谅我……”
萋萋因为气恼阿璃送走了青遥,很长时间一直对她冷颜相对。阿璃被请去摘星台那天,萋萋其实是知道的,却拗着性子没有跟去,等听说出事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
阿璃此时终于记起了摘星台中发生的一切,嘶哑着嗓音问道:“慕容煜呢?”
萋萋抹了把眼泪,似乎没反应过来,“什么?”
阿璃再度开口,费力提高了声音,“慕容煜,燕国国君,他……可安好?”
萋萋尚未来得及作答,却听见屋门处传来了冷冷的一句:“他没死。”
阿璃抬起眼睫,对上了风延羲那双阴戾的寒星眸。
延羲缓步走到榻前,低头扫了眼萋萋,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这次算你运气好。身为暗卫,当知主死、亲卫存者皆斩的道理。”
跟着延羲入屋的蘅芜脸色苍白地跪倒在门口,“公子,萋萋已经知错了。既然王妃安然无恙,求公子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延羲不置可否,只抬腕轻挥下手指。
萋萋惶惶恐恐地退到门口,扶起了蘅芜,姐妹二人相携退下。
阿璃从睫毛下窥探着延羲的神色,见他表情淡淡,似乎看不出喜怒。
她揣度着他的心思,努力挣扎坐起身来,却牵动了后背上的刀伤,疼得倒吸了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