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留心辨识,见敌阵中似有人中箭倒下。但数万人的军阵之中,箭矢中敌,就犹如急雨落入大海之中一般,踪迹难寻。整个巨盾之阵,密密匝匝,岂会因为倒下了几个人就停下汹涌的狂潮?
她正想开口发问,却见那原本排列齐整的陈军盾阵,竟渐渐有些歪斜起来。几个方形兵队,甚至有了涣散开来的趋势!
慕容煜转身吩咐道:“项虎,遣骑兵三千,即刻随寡人出城迎敌!”
项虎合拳领命:“是!”
阿璃闻言,也顾不得其它,急问道:“你要亲自去?”
慕容煜取过头盔戴上,轻轻牵起唇角,“你放心,我有把握。”
他伸臂揽了揽阿璃,低头在她耳边安慰说:“我做了十几年的将军,又不是第一次上阵杀敌。别担心!”
语毕,他领着几个亲卫,疾步下了城楼。
阿璃陡然离开慕容煜有力的怀抱,心头不禁失落般的空了一瞬,随即而来的,又是无限的担忧和焦虑。
她下意识地拾起预备下的连弩弓,紧握在手里,神色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同在城楼戍卫的白原,缓步踱至了阿璃身旁,宽慰说道:“王妃不必太过担心。”
他手扶城楼,向外眺望着,“这种巨盾阵,看似骇人,但正如陛下所说,其中也有许多缺陷。巨盾沉重,非两、三人同持一面不可,因此,行军时的阵型尤为重要。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行动时,要不断地高声喊着口号,以维持步伐的一致。”
白原伸手朝阵中的几个位置指点着,“适才陛下的铁箭,射杀的是阵中的令旗指挥官。令旗一倒,号声即乱,整个阵型也就随之被打乱了。而这个时候,是率兵冲杀破阵的最佳时机。”
阿璃顺着白原的手势望去,恍然明白过来。
怪不得,刚才敌阵中倒下的那几个人,手中都似攥着颜色鲜艳的什么东西。原来,竟是令旗……
阿璃对伏羲六十四卦有过研究,也曾依此帮仲奕设计过越州王宫的守卫部署,但伏羲阵讲求的是借力于物、机关变幻,跟眼前这声势浩荡的军阵完全不同。
她正打算再向白原请教一二,突然听见身后城楼下传来一阵激昂的喊声,若雷声动天,撼得城楼亦微微震动。
白原抚须叹道:“陛下不愧是当世战神。在敌我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也能将士气振奋到这般境地。实乃百年难遇的将帅之才!”
阿璃反应过来,想必是慕容煜对士兵们说了些什么,引得士气如烈焰般高涨……
她俯身朝城楼下望去。
伴着厚重城门徐徐打开的吱呀声响,慕容煜按辔前行,领着身后数千骑兵,在沉雄的进军号角声中,踏上了尘土飞扬的沙场。
三年前,他曾在同一个地点,面对相同的敌人。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站在了相反的位置。
慕容煜回过头,望向城楼上的阿璃,嘴角逸出一道微笑。
上一次,他身披战袍,仰望同一座城楼,满心荒凉凄苦。那个挽着金丝白玉簪的姑娘,那个纵身跃入鲨群的姑娘,那个溶入了他生命却再也见不到的姑娘,在回忆中眉眼弯弯地对他说:“你们若是攻破了陈国王宫,记得替我一把火烧了那御花园!”
而这一次,她就在自己的身后,清澈的双眸中,溢着既担忧又骄傲的神情,居高临下地含笑望着自己……
慕容煜觉得自己攥着马缰的手心炽热起来,胸中激昂着挞伐天下的豪情。
他抽出长刀,号令燕军:“破敌!”
追云马前蹄抬起,振鬣长嘶,犹如一柄玄色利剑,疾驰刺向敌阵。
燕国骑兵喊声撼天,策马跟随而上,如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在战鼓号角声中,冲入了陈军盾阵。
阿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扶着垛堞,身子微微探出,视线紧随人潮中的那道熟悉身影。
陈军的巨盾阵本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但因为失了令旗号令,又一时来不及补救,阵型歪斜出好几处的破绽,只能临时调整拼凑着防御。
燕军的战马冲锋而入,将已经散开来的盾阵击得更加凌乱。
最前面的骑兵以极快的速度,冲入了敌阵的中心,而外围的弓箭手则趁机以羽箭攻击巨盾下暴露出来的陈国步兵。
整个苍原之上,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喊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