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望着慕容煜,见他目光清朗笃定,眉宇间舒展着朗风霁月的从容,让她再想不起辩驳的理由来……
事实上,华阳关的失利,让阿璃心中一直隐隐绷着根弦。
她自幼被父母所弃、身世飘零,胸中从无家国天下的豪情。即使故土暗夷,也不曾让她生出过什么深切的眷恋之情。
而慕容煜和她不一样,跟她熟悉的东越仲奕也不一样。
在他的心中,装着阿璃曾经难以理解的责任与忠诚。
对家国的忠诚,对军民、对社稷的责任……
眼下宛城被困,粮草缺乏,阿璃很是担心,慕容煜会因此焦虑气馁,又或者,会觉得耻辱挫败。
但此刻,她见他言语间依旧从容自信、并无颓思,方知是自己多虑了。
阿璃绕到沙盘前,打量着上面用木棋排出的阵形,一面琢磨着慕容煜刚才的话,一面说:“可宛城现在被围得死死的,如果我们拼死突围,就只能放弃宛城。”
她扭头看了眼慕容煜,“你能舍得吗?”
慕容煜从身后轻轻拥住了阿璃,下巴抵着她的鬓角,沉默了良久,缓缓说道:“当初打下宛城,十分不易。但若是没有别的办法,我不介意暂时地放弃,再图他日卷土重来。”
阿璃有些吃惊,“你……不介意?”
她原以为,经过华阳关一役,他说什么也不会再让陈军夺下宛城。
慕容煜的嗓音沉沉,“我又不是年少气盛的毛头小伙,不懂得以退为进、顾全大局。宛城是陈国旧都,就算被陈军攻下,百姓也不会因此受到侵害。”顿了顿,又说:“如果……真是月氏出了什么乱子,我更需要保存实力。”
“当真是月氏国那边出了问题?”阿璃扭过头,蹙眉问道:“我们离开蓟城之前,你不是已经跟月氏王讲好了吗?”
慕容煜思忖说道:“宛城离月氏并不远,其间亦并无险山恶水,援军迟迟不到,只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穆勒手下的人起了叛意,阻挠援军南下。二,是穆勒自己想趁机除掉我,夺回月氏主权。他今年不过十七岁,正是轻狂气盛的年纪,让旧臣心生不服也好,自己野心过旺也好,都有可能。”
阿璃垂眸思索着慕容煜的话,不知怎的,竟渐转偏了心思,蓦地轻笑出声。
她推开慕容煜的手臂,转过身,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说人家十七岁正轻狂气盛,那你十七岁的时候在干嘛?难不成是干过什么坏事,所以才总结出这个说法?我还真想像不出,你轻狂起来,会是个什么模样?”
她认识慕容煜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副从容干练的样子,除了偶尔被自己逗弄得有些结巴……
阿璃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他年少时,是否也曾茫然失措过、笨拙胆怯过?是否也曾偷看过仕女们的嬉戏,模仿过父兄的威仪……
慕容煜怔了一瞬,随即把阿璃拉入怀中,笑道:“想看我的轻狂模样还不容易?”
他猝不及防地低头吻她,一手扣在她脑后,一手揽住她的纤腰,身体紧紧相贴。
因为战事的缘故,两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亲热过。平日里,就连单独相处的时间也很少。慕容煜的这个吻,带着压抑释放的炽烈与侵掠,让阿璃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一手撑在他胸前,一手扶着他的腰,感受着从他身体传来的灼热和渴望,只觉得整个人也眩晕起来。
“阿璃。”
慕容煜呢喃了声,高直的鼻梁在她下巴上微微擦过,嘴唇移到了她的颈间。
阿璃感觉到他的手也开始挪换起位置来,又羞又赧,想出言阻止,却喉间发紧、朱唇发颤,语不成言。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陛下,晚膳到了。”
阿璃猛地挣脱而出,踉跄着挪至一边,假装研究起书架上堆放着的卷籍来。
慕容煜倒是十分镇定,低声笑了笑,朝外吩咐道:“进来吧。”
侍从鱼贯而入,端入食案、摆放餐箸,又有人捧来水盏,侍奉慕容煜净手。
慕容煜见阿璃迟迟不肯转身,摒退侍从,揶揄道:“你研究了半天,觉得是那些书好看,还是我的轻狂模样好看?”
阿璃扭头瞪他,脸上红晕犹在,“都不好看!”
她的视线瞟过食案,倏然间敛了羞色,问:“你怎么……就吃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