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羲侧头瞟了她一眼,嘴角轻牵,“你也坐下吧。”
“谢公子!”萋萋绽出笑来,飞似的奔至沃朗身边坐下。
蒙卞拿烤叉戳了戳架子上的肉,吹着胡子叫道:“这肉怎么烤焦了?”
适才阿璃只顾着跟沃朗说话,根本没留意火候,肉早已烤得焦黑。
她被蒙卞的一双大眼盯得心虚,清了清喉咙,嘀咕道:“你别光瞪我。刚才还有人莫名其妙地给火里添柴来着,就知道凶我一个人……”
蒙卞晃着手里的叉子,朝阿璃和延羲的方向虚点着,“反正你们两个,总不能让我省心!”
阿璃听出蒙卞话里有话,更不愿朝延羲的方向看上一眼,半垂着眼,举杯默默地啜着酒。
蒙卞把烤焦了的肉从架子上取了下来,随手扔到了一旁。
阿璃想到今夜慕容煜餐桌上的清粥小菜,不由得有些心绪冗杂,眼神亦慢慢暗了下来。
宛城中的囤粮越来越少,如果援军不能及时赶到,城内便很快要断粮断食。到时候,挨饿的不仅仅是士兵,还有满城的百姓。
饥民尚可投奔陈国,但饿着肚子的士兵们想要再杀出陈军的包围,只怕是更加不容易……
蒙卞匝着嘴,喝了几口酒,说:“今晚上有酒有火,再加上唱歌踏舞的话,就真正有家乡的感觉了!你们几个年轻人,谁来唱一首?”
他笑眯眯地看着阿璃,“我听大巫师说,你们阿妈以前是石海寨有名的百灵鸟,想来你唱歌也该很有天份……”
“我六岁就离开暗夷了,什么歌都不记得了。”
阿璃不等蒙卞说完,就出言打断,随即又站起身来,朝他举杯,“蒙卞大哥,今日是你生辰,我空手而来,只好以酒代礼,敬你三杯!”
说完,她仰头饮尽杯中的酒,接着,又再自斟自饮了两杯。
蒙卞似有不甘,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沃朗站了起来。
“姐姐不记得暗夷的歌了,不如就由我先来唱一首吧!说不定你听了以后,就会想起来小时候阿妈给我们唱过的那些歌了。”
他端起酒杯,站到了火光中,略显腼腆地笑了笑,继而嗓音清越地唱了起来:
牛角声响开山寨
弟兄结伴沧云畔
姐妹戴上红山茶
铜鼓敲得声声快
敬天敬地敬神明
祈求来年保平安
……
曲子的节奏轻快欢乐,萋萋虽听不懂暗夷的歌词,也忍不住随着节奏打起拍子来。
阿璃坐了下来,一面望向弟弟,一面也拍手打着拍子,唇边慢慢逸出了和缓的笑意。
(蒙卞却黑着脸,忿忿地想着,我好不容易把阿璃和延羲凑到一块,可不是为了听大巫师你唱什么祭祀祈福的曲子!)
沃朗的歌音落下,众人鼓掌。
蒙卞也敷衍地拍了几下手,然后怂恿延羲道:“延羲,你也唱一个!”
延羲微垂着眼眸,目光朝阿璃的方向移了移、又很快地收了回来,淡淡地说:“我不会。”
他随即抬起眼,问萋萋:“萋萋,你觉得沃朗唱得可好?”
萋萋抿着嘴,瞄了眼沃朗,点头道:“唱得……很好。”
延羲牵了牵唇角,“那你也唱一首吧。”
“我?”萋萋指着自己,“可是,奴婢、奴婢……”
萋萋和蘅芜的娘亲,曾是宛城烟花之地的青楼女子。姐妹二人自幼跟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的都是些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糜糜之乐,后来虽得延羲相救、进了扶风侯府,却没有机会再去学过什么音律。
但眼下延羲开了口,她不能拒绝,又不想在沃朗面前显得忸怩,于是垂首冥思了半晌,终于想起了一阙母亲曾独自弹唱过、词风还算雅致的曲子来。
萋萋清了清嗓子,拾起舀酒用的竹筒,在酒坛上轻轻敲打出节奏,缓缓唱了起来。
她的嗓音娇柔婉转,又似有几分含羞带怯,将声调压得很低,愈发流露出绵绵的忧思和惆怅。
天涯流落思无穷。
既相逢,却匆匆。
携手佳人,
和泪折残红。
为问东风余如许,
春纵在,与谁同?
镜湖三月水溶溶。
烟雨净,倒碧峰。
寒露怅惘,
渺渺没孤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