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虎举着张宽面的铁盾,站到了阿璃身畔。
阿璃咳了声,说:“宛城城楼的垛堞很高,足够我藏身,你举张盾牌在我头顶,反而很不方便。”
项虎愣了一瞬,默默地收起盾牌,退了下去。
少顷,慕容煜领着一队长弓手,走了过来。
阿璃疑惑不解,压着声音问:“不是讲好你守西侧的城楼吗?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慕容煜一面挽弓搭箭,一面弯了弯唇角,说:“你不肯让项虎保护,我就只好亲自来了。正好跟你比比,看谁的箭法更精准。”
阿璃抿起嘴,扬头想说些什么,视线却不经意掠过慕容煜手中的那把长弓“落日”,心头骤然一沉,低头敷衍地答了句:“好啊。”
慕容煜探究地注视着阿璃,却见她转头望向城外,身形逐渐紧绷起来,“陈军快到弓箭射程之内了。”
开阔的苍原之上,数万步兵列着方阵,逐渐行近。夹杂其间的,有二十多座高耸的攀城云梯,几十架弩车,还有居中一辆由几十名壮汉奋力推动着的巨大冲撞车。
城楼上的守军,此刻看清了敌人手中强大的攻城器械,不禁都微微倒吸了口凉气。陈国的财力,果然是不容小觑……
阿璃缓缓抬起了手,目光须臾不离地盯住陈军移动的阵线。
“弓弩手—”
她挥下手臂,高声命令:“放箭!”
急雨般的倒钩箭从城楼倏然飞出,破空声响,密麻麻地射入陈军方阵之中。一轮之后,紧接着又是一轮,接连十二次,每一次的准心都作了微微调整,目标范围由前往后地延伸铺展开来。
陈军最前沿的队伍成片倒下,哀嚎痛哭声震天,后面方阵的行速,也因此减缓下来。
慕容煜侧身传令:“长弓手—
攻城槌!”
长弓手们点燃浸了火油的箭头,仰首引弓,将火箭齐齐射向了居中的冲撞车。
那悬挂着巨大攻城槌的冲撞车,虽覆盖着防火的湿润兽皮,但毕竟是木制,在几番火箭的攻击下,被逐渐点燃,窜起了金红的火苗。推车的壮汉们,七手八脚地忙着拍打灭火。
燕国守军发一轮连弩,控制住敌军前进的速度,再发一轮火箭,攻向敌军的云梯弩车,如此交替而行、配合默契,不过半个时辰,便点燃了陈军近三分之一的攻城器械。
陈军无法前进,反倒折损了许多器械,不多时,便收到了主帅鸣金收兵的信号。
宛城城楼上,一片欢呼声激荡而起。
但,没过太久,陈国军队便又吹响了沉雄的进军号角,再次发起了进攻。
同样的方阵,同样的攻城器械,同样的行军速度……
阿璃俯瞰着已经尸横遍野的战场,默默叹了口气,抬起手来,“弓弩手—”
身侧的弓弩手依次排开,手指扣在了机括之上,向敌军瞄准,蓄势待发。
阿璃盯着逐渐靠近的军阵。
可这一次,似乎有哪里不对……
她的手举在空中,迟迟不能落下,身旁的慕容煜也显然看出了端倪,松开弓弦,伸手握住了阿璃僵在半空的手。
高耸的云梯之上、笨重的冲撞车上,捆缚着几十名身穿燕军军服的人。他们的衣衫早就褴褛不堪,头发披散凌乱,看上去十分憔悴。
只有冲撞车车顶上绑着的一人,衣着整洁,头发也仿佛是特意梳理过,露出了一张儒雅清俊的面孔。
阿璃和慕容煜的手指皆是一凉,几乎同时出声叫道:
“长宁侯!”
“予诚!”
☆、突围 (二)
两军交战,以俘虏作筹码来钳制对手,并不少见。
所谓上兵伐谋,其实就是在不损耗自家兵力的情况下,以策略击垮对手、取得胜利。
燕军的连弩和长弓配合作战,让陈军的攻势陷入了僵局,伤亡损失惨重。领兵攻城的主将魏显伦恼羞成怒,遂令人将燕军俘虏绑缚在了攻城器械之上。
如此一来,燕军若想再用火箭烧毁对手的器械,就不得不先伤害自家的袍泽!
燕国的长宁侯吴予诚,在华阳关箭楼被攻克时,已力竭昏死。魏显伦见其衣着配饰皆显尊贵,便安排了军医悉心救治,待验明其身份后,不禁大喜过望,而此时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魏显伦挥动手中红缨铁枪,高声喊道:“攻城!相国大人有令,上城楼者,不论生死,每人赏黄金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