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停住脚步,冷声说道:“是又如何?我问你,你打算把华阳关的那些战俘怎么样?是不是每次开战,你都要用他们来作人盾?”
延羲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反问:“是又如何?”
阿璃唇线抿紧,手指扣动机括,一支银色的弩箭急弹而出,直刺延羲的胸口。
延羲衣袂翻扬,在夜风中逸动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手法快如闪电,竟生生接住了飞驰而来的弩箭。
他低头盯着手中的箭矢,轻声失笑,“你竟真想我死……”
阿璃咬了咬唇,“想不到这些年你功夫倒是有了长进,不会再像当年在西亭驿馆那样,被我轻易射中。”
西亭驿馆?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是你的手法生疏了。”
延羲缓缓抬起眼,目光清冷地望向阿璃,“你跟东越仲奕在东海住了三年,除了懦弱和逃避,还能学到些什么?”
大石之后的慕容煜和程武,闻言皆是一震。
程武急忙扭头去看慕容煜,但见他整个人都隐在了阴影之中,根本看不清表情……
阿璃沉默了片刻,问延羲,“你要怎样才肯放了那些战俘?”
“放了他们?”
延羲笑意轻嘲,“你要我放了十四万的燕军,把他们交回到慕容煜的手中,然后坐等他们调头来对付我?阿璃,你当真以为,我跟你一样的蠢?”
他伸手从怀中掏出用鲨鱼皮鞘装着的匕首,和手中的银弩箭一起掷在了地上。
“若你约我前来,就是想谈这件事,那替我转告慕容煜,我已在华阳关的大营中囤好了石漆,他若想领兵强攻、营救俘虏,结局便是跟里面的十四万人一起葬身火海。”
语毕,他衣裾翩然,旋身离去。
慕容煜确实打算突袭华阳关,解救被关押的燕军战俘,却不知延羲竟然未雨绸缪,早就在营中备下了石漆!一旦燕军闯营救人,就等同于自寻死路,还要连累十四万的战俘一同被烧死!
“延羲!”
阿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延羲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我想问你一件事。”
阿璃朝前走了几步,声音突然变得低缓下来,“你,喜欢我吗?”
延羲万万没有料到,阿璃竟然会有此一问,并且,还问得如此突兀。
他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心底有一种灼热的情绪涌了出来,瞬间浸入了四肢百骸,连意识都变得有些迷离起来。他想转身去看她,却又丝毫没有勇气……
阿璃继续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那夜在蓟城王宫,接待濊貊使者的酒宴之后,你和我……我们……发生过什么,我都记得。”
她都记得。
她竟然都记得!
可为什么第二天,她就成了慕容煜的女人?
延羲觉得自己的血液灼烧了起来,胸口窒痛的厉害、像是随时会炸裂开来,就连眼角也泛起了温热的酸意。他下意识地仰起了头,可月亮偏偏挂在了夜幕的另一端,入目之处,只有一片空洞的漆黑,充斥到了心中,愈加沉重的令人发痛。
阿璃眼眸微垂,“如果你愿意放了那些战俘,我……”
“闭嘴!”
延羲转过身来,目光阴戾地盯着阿璃,“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妄想拿自己作筹码来跟我谈交易。慕容煜想要救人的话,就让他用他自己的命来换。”
阿璃眸光盈盈、似怒似怨,“华阳关一战,你本就胜之不武,现在又打算以那些俘虏作饵引他犯险!”
她吸了口气,抑制住情绪,扭头望着月色下的粼粼湖水,“你不是不知道,我亏欠他良多……若不是当年我杀了他哥哥,他根本无需背负起江山社稷的责任……”
延羲嗤笑道:“你难道是想告诉我,你是因为愧疚才为他百般付出?”
阿璃沉默了半晌,轻声说:“或许吧。”
山石之后,慕容煜的呼吸早已是失去控制的紊乱,手掌紧摁在嶙峋的石面上、磨得鲜血淋漓却竟又恍然不觉。而此刻的延羲,亦无暇顾及阿璃以外的一切……
延羲冷冷地盯着阿璃,一瞬不瞬。
半晌,他瞥开目光,唇角的讥嘲褪去了几分,淡淡说道:“乱世争战,从来都免不了死伤,就算你当年没有杀慕容炎,他也未必能活得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