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既起了怀疑,就舍不得断了这条线索。于是我献出兵器设计图,自荐为燕国效力,实则想趁机接近王妃,确认她的身份。
运送连弩和倒钩箭到华阳关大营的那天,我特意将连弩弓递到了王妃的手中,请她试用。要知道,我设计的连弩,箭匣分为多层,一般人根本不会知道该如何装箭,而王妃的手法,却十分熟练。
除此之外,我还留意到王妃的一个习惯。每当陛下挽起长弓时,王妃总会不经意地移开目光,避而不看。”
白原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慕容煜一眼,“我听人说过,当年魍离潜入燕军大营刺杀先王那夜,她的黑雕坐骑,就是折在了陛下的长弓之下。
我曾向军营里将领打听过当年魍离刺杀先王的细节。她选择从中军帐顶以弩箭偷袭,手法跟当年行刺我师弟时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她没有攻袭先王要害、直接取其性命,而是选择了在弩箭上淬毒。且所用毒药的毒性,不会立刻发作。
我猜想,她刺杀世景时,年纪尚幼,没有什么经验,曾在出营的时候吃过很大的亏,几乎丧命,所以,当她再度以同样的手法刺杀燕王时,考虑到以前的失误,因此没有选择一箭毙命,而是打算挟持燕王为人质,助自己全身而退。
但最后,她并没有带走燕王,放弃了明明可以用来保护自己的盾牌。其中的原因,我想,陛下应该能猜得出。”
慕容煜抬起眼,视线却茫然不知落向何处。
黑夜的墨色浓重。山林边缘的上空,有一些长伸而出的树枝映在了月光下,纤细盘曲的枝影,仿佛黑暗中绝望的人探出的双手,想要牢牢握住眼前这唯一的光明。
慕容煜想起了另一个黑夜,一个没有月光,只有杀戮和血腥的、充满了伤痛与愤怒的黑夜。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何那个被他用刀抵住前胸的刺客,会流着眼泪、不顾生死地劝自己回营,为何会哀求着阻止同伙对自己痛下杀手……
终于明白,她目光触及长弓落日时流露出的那一霎那的哀伤与愧疚……
也终于明白了,她在自己父母兄长灵位前说出的那些凄惶自责的话语与誓言……
他觉得自己的视线模糊起来,暗黑的夜色,连同那些班驳陆离的影像浓缩成了一团,狠狠地压到了他的心上,一股猩甜猛然涌上了喉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真相 (三)
“陛下!”
程武扶住慕容煜,心中又急又怒又气,翻涌着的、尽是对阿璃的无限恨意。
白原朝前走了一步,“陛下内息紊乱,切勿再伤到心神。白某略通医术,若陛下不嫌弃,我可用内力帮陛下稳住心脉。”
慕容煜站直身子,竭力镇定情绪,“不必了。你还有什么话,请继续讲完。寡人……不会再失态。”
白原转头与师妹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叹息了声。
“陛下是当世英豪,行事风度让白某与师妹都敬佩不已。只不过,此事关系到我们师弟的血仇,只能牵连陛下受累了。”
程武瞪着白原,“你也不必磨磨叽叽的了!你们费了这么多心思,无非就是想在陛下面前把这事的真相揭出来,要说什么就赶紧说!”
他一方面感激白原让陛下终于看清了阿璃的真面目,但另一方面,又觉得他选择以这种方式来揭示真相,有些过于阴险可恶……
白原倒不着恼,缓缓开口继续:“师妹精通易容之术,武功不在我之下,有的时候,她也会扮作我的模样,近距离地观察王妃。
我们师兄妹与王妃相处了一段时日,发觉她跟我们想像中那个十恶不赦的杀手魍离,实在相差甚远。
华阳关一战,我见她为了救人,不顾危险、不辞辛劳,委实是个心地良善的女子。再后来,见她对待凡夫走卒、普通士兵,亦是客气有礼、照顾有加,没有半点的骄矜之气,为人行事又极为洒脱,让我和师妹经不住起了恻隐之心,不忍再取她的性命。
但世景师弟死得惨烈,若我们就这样放过魍离,终归又还是觉得不甘心。因此我们思虑良久,决定把此事告诉陛下,让陛下来做个抉择。若是陛下可以不去计较杀兄之仇,那我们,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慕容煜沉声一笑,冷然盯着白原,“你们无非是想借我的手来伤她。她是我的妻子,若是我亲自出手,必当令她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