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得他母亲的!陈梦殊心中回道,但却没说出。
“我去看过阿婶几回,可是都没见过你。”
那妇人想了想。“大概是我刚好去帮她拿药什么的,还有那回送医院时,他们不让我跟去。”
陈梦殊点点头。
“总之啊!”妇人缓缓自椅上起身。“你能照顾她就太好了!要不然,现在她儿子也死了,我还真不晓得她会变得怎么样呢!”
“谢谢你照顾她这么久!”陈梦殊不知怎的,竟向妇人道谢。
“我才该感谢你,你和她非亲非故的,”她对陈梦殊笑笑。“她现在情况不差,不会像以前那么疯癫得厉害。”
妇人转向秋媛,像吩咐小朋友似地说:“秋媛哪!你现在就要住在这里,要听陈小姐的话,知不知道?”
秋媛没答话,只是抱着玩具熊,眼神依旧呆滞地望着前方。
“那我走了。”她对陈梦殊颔首道别。
陈梦殊立在门口,目送妇人的背影消失在远处之后,转身走到秋媛前,蹲下身注视着。后者对她的举动毫无所觉,只一径地抱着玩具熊,微晃着身体。她下意识地伸出手,为秋媛理了理头上凌乱的白发,思绪跟着瓢摇起来。眼前的老妇果然是聂横纵的母亲!一想起聂横纵,陈梦殊的心便淌血。
我在你身上做记号了!你赖不掉了!在那个无尽激情的夜里,她曾这么笑指着他肩上的咬疤说。
那么我也要在你身上做记号!陈梦殊的眼眶不由得剧烈地发酸,他在她身上留下的吻痕早已消逝无踪,就像他的人已不在这世间一般……
可是,他却不知何时,便早在她的心上留下了怎么也抹灭不去的印记!想到这里,陈梦殊不由自主地掩住了流满泪水的面庞,哀哀低泣。“宝宝别哭!”秋媛似乎被她的哭声吸引,松开手中的玩具熊,呆滞地伸手将她的头揽入怀里,轻轻拍着。“妈妈在这里,别怕!”
别怕!没事的,疼你都来不及,我怎么会舍得把你……倚在秋媛单薄的怀里,陈梦殊又想起聂横纵的“一时戏言”,刹那间,泪水涌得更快了。
她终于明白,在过去的六年里,可以没有聂横纵而过得充实,是因为他还活着;可是现在,聂横纵已经不在了,她的人生跟着失去了意义。
答应我,不管怎样,绝不能再有寻死的念头!
聂横纵当时凝重的语气,低哑的嗓音,陡然在陈梦殊耳边徘徊,更令她潸然泪下。
“乖乖!宝宝乖!别哭,妈妈疼喔!”
听着秋媛单调的轻唤,陈梦殊下意识地倚偎得更紧。她心中明白,从此之后,秋媛和自己两人就要相依为命,守着回忆,共度余生了。
日子平静地过去了,平静得毫无变化,平静得让人记不得过了多久。
这天,一群坐在路边树下闲聊的老人看着几辆大型轿车呼啸而过。
“看哪!有黑色的轿车从外地来了!”
“啊!好像和以前有一次一样,陌生人去到外地人的家。”
“唷!想起来了,好像外地人还被整得快死掉。”
“是喔!那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吧?”其中一个老人搔着头喃喃回忆着。
“这回好像也往同一个地方去哩!又有大麻烦了!”
“那个房子风水不好呢!”
有位老人下了这样的结论,其他人看着车子驶远的方向,同意地点点头。
他们说得没错,这些带着森凛意味的轿车如多年前来势汹汹的黑色轿车般,挟带着同样的气势,停在同样一栋独院的旧屋前。
一个戴着墨镜、身量高大魁梧的男子从中间那辆轿车跨出,对身后的人扬扬手,示意止步。那人立在屋前好一会儿,才迟疑地伸出手;发现门并未上锁,便推门而入。
陈梦殊坐在房间里,正在批改学生的作业,她听到推门的声音,并不惊讶,料想是爱心妈妈来看阿婶了。
小村缜的好处就是可以日夜都不闭户,镇上的爱心社团时时会上门来探望年老呆滞的秋媛,她们往往就自己推门而入,并且会大声地叫唤“陈老师”。
她坐在房内等了几分钟,只听到一片静默,不由得感到一阵不放心,该不会是阿婶自己突然想跑出去吧?还是风把门给吹开了?
想着想着,陈梦殊便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准备把门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