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姜岐的嘴角颇为讽刺,周邦的男人多么谨守礼节啊,他们对于神灵永远是垂首而过,从来都是如此的完美而令人无法挑剔。这样的人,似乎对于那些神权斗争完全不在意呢,表、面、上。
二王子姬发的声音在窗外轻轻响起:“小臣敬言,三日后是周邦飨宴,此为迎神灵之礼,请您过礼。”
姜岐淡淡的讽笑一声:“啊…姜氏的巫女服整整穿在我身上数日,周侯即便眼瞽也知晓我是何人了吧。穿着姜氏的巫女服在周邦上宾之上,倒是真的叫妾害羞呢。毕竟…你们敬献了不少姜氏的巫女给大邑商,同样,姜氏的女人也因此死伤大半。”
窗外的声音安静了半响:“周侯不敢违抗神明,发…同样不敢。若您心有不甘,发之命愿意奉上。”
狡猾。
姜岐心中嘟囔。
这个男人虽说的虔诚,然而,他的内心却一定早就想好了对应之策。周公子姬发,看似如同一个毫无心肝的田间隐士,然而却又仿佛能够赢得天的圣命,往往在关键的时刻表现出令人惊奇的一面。
姬家的男人怎么竟是这种人啊。玄言也好、周侯也罢,还有面前的这个二王子发,总是一副深沉少言的模样,总是要人去费心忖度。
姜岐轻轻微笑,想必她的族人们见此必定会觉得异常复杂,姬姜曾经起于一水,然而此刻却又天壤之别。姜为四夷,在夏建立了小小的吕国,也终于因为姜氏那神秘好巫的天性而终于迎来灭亡,在之后是无数姜氏族人疯狂的见证自己的大道。他们追寻、死去,再追寻、在死去。而姬氏则同他们的祖先黄帝一样,无论后世的王者是谁,始终占据着轩辕后人的血统。姬氏,曾经被赐予的最尊贵的姓氏,那颗不满于臣服的心,在大邑商迎来变动的时刻,必将再次角逐。
殷失其鹿,而天下逐之。
逐鹿中原…
她以为,这是那个姜尚喜欢的事情嘛。喔,这个飘忽不定的兄弟,现在不晓得身在何处呢。
明堂之上,周侯威仪,是为谋宾,戒宾于客,迎神灵而至主位。
“惟神之礼,施于佳肴!”主客做酒,凛然而多礼。
周侯恭敬一拜:“间歌——升乐!”
“鱼丽于罶,鲿鲨。君子有酒,旨且多。鱼丽于罶,鲂鳢。君子有酒,多且旨。鱼丽于罶,鰋鲤。君子有酒,旨且有。物其多矣,维其嘉矣!物其旨矣,维其偕矣!物其有矣,维其时矣…”
太寂寞——太无趣了。
“早闻周邦多礼,然而今次所见,却枯燥无味。周侯,请允许本仙一问,难道世间百姓不需要欲求与快乐吗?抑或…周邦的礼节,总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姜岐举樽将佳酿引进,话中缺含着些淡淡机锋。
那乐声顿时停下,似乎是无人胆敢折辱神灵。主位上美艳无比的女神,如烈火一般光耀,却带着淡淡的肃杀之气。
她明明笑着,却似乎明暗间在给周侯难堪。
“周侯…周邦素来有论礼之道,不如为本仙解决一二如何啊。”
周侯胡髯一动,智者的眼中含着恭敬:“于周邦而言,上下有道,不越其位,奴隶的死亡为了祭祀天神,驱逐野兽为庶人,观政国事为国人,贵族亦要用智慧与勇猛领导民众,此为环环相扣,若任何一环出了错误,那就仿若城墙崩坏于砮基。”
姜岐的笑容藏着些冷意:“如此说,我叫停您的间歌,此是破坏周邦之礼…我大概很是犯了您的忌讳吧。或者说,周邦将母族姜氏的巫女进献于大邑商,这…也是周邦礼节重要的一环吗?”
气氛顿时僵持起来。
姜岐掩着唇嘻嘻轻笑:“我曾听过一个很有趣的流言,您大可以当做笑话去听。”她的眸子幽暗:“曾经,末代炎帝终于融入了黄帝新生的部族之中,然而,对于新晋忠心的臣仆,除了用血缘去融化他们的雄心壮志外,同时也会畏惧他们身上沟通天意的力量。姜氏自古以来通晓神性,被称作神的使者,大抵因为如此,所以,起初承诺的甜言蜜语渐渐变成空话,而最古老的宗族反而四散而成为狄戎,这未免太过天真了!”
周侯面容平静:“为臣为民,周邦任何庶民皆有舍身之道,即便献出昌的生命,昌亦毫不痛兮!”
姜岐掩着嘴角笑:“看您莫急着盟誓,我不过几句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