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个疯狂的想法。
月下的影子孤单无比,玄言的眼角似有泪意滑落:“您——在不知不觉间,您和您的丈夫越来越像了,那凌驾众生之上的决断与重复的遗憾。”他笑着,仿佛想起了那女孩儿执拗的双眼,她的眼是黑色,那是姜氏共有的黑,却又有一抹朱砂红流过,偶尔会如同火焰般占满瞳孔:“我唯一用来反抗命运的方式,就是想和所爱的人在一起。”他眼含歉意,深深的朝着‘萤’弯下腰:“既然天命令她开始,那就是姜岐的时代,既然天命再次给我选择,那么我选择她。”
‘萤’轻轻的叹笑,摇了摇头,将抚上他面颊的手指停在半空。
丽娱的眼中却含着些执拗的不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也要——我也要帮你找回那个曾经的自己!”她发动了周身所有的力量,却被玄言轻轻抱在怀中,那生涩的、带着温度的怀抱几乎令丽娱流出泪来。他们虽未母子,却从未抚摸过一丝一毫,仿佛这个孩子,见证了她人生中最尴尬的意外。当天命将近之时,她才发现,原来母子的血脉是无法隔断的。
“孩子…”
“她曾经为了爱恨交织的父亲母亲,将自己折磨的体无完肤。我也许是冷漠之人,然而…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您对我只是愧疚,我如同您人生中的一片叶子,您真正记挂的,是那个永远回不去的家乡吧。‘萤’…呵,我曾经从来不知你的名字,很生疏呢,于你而言,也都要有所选择吧。”
“哎,可惜到了最后,你也没能见到我的样子。”‘萤’轻轻笑了:“过去的不会再度重来,你也要珍惜眼前之人,而非攀折过去之花。”她望着碧空之上的洁白明月,正如她过往坚守着自己的理想,每一晚孤独的同流萤作伴,永不休止的重复着那种孤独。她的眼中痴痴的望着半轮月,喃喃轻吟:“姜氏的灵魂永不死亡!也许,我该到了永远沉睡的时刻,丽娱姑姑,您…也应该回去梦中那永远回不去的家乡了。”
玄言望着她,对他们彼此而言,那是灰暗过去仅有的一丝明朗记忆。他们并不会埋葬过去,只会让未来的通路向前走——和自己最为重要的人。
‘萤’轻轻垂下头,优雅的伏在月下安静的睡去了,对于她而言,这边是永远的沉睡了。丽娱从玄言的怀中抽出神来、渐渐苦笑一声:“麻痹我,才能够要她做出选择嘛,你果然是那个轩辕黄帝的后代啊。”
“可是我没有骗您。”玄言的眸子沉蓝如星空,很久以前,丽娱便觉得异常神奇,她的身体所孕育的孩子,因为超出同时代的智慧而往往显得格格不入,然而他那双苍空般的眸子,却至始至终让人无法拒绝。后来她渐渐明白,母亲与儿子之间连着脐带,不是因为他是特殊的,仅仅是因为,他们永远无法分开。
沉睡的少女渐渐醒来,她皱着眉:“手腕没事…眼睛开明了,玄言!”
姜岐兴高采烈的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他:“梦里的那个女人要见你,你们应该见到了吧!”
玄言弯着嘴角:“你倒是不捻酸。”
姜岐淡淡颔首:“君子之交淡如水,过去始终是过去,我为什么要去和过去在意呢。”她便忽然看着一旁白兰般的女子幽瞳看着她,半是惆怅、半是欣慰:“好啊,这女人将我伤的可狠了!你闪过去,我要亲自同她斗!”
丽娱便勾唇笑了笑:“虽然我看你不顺眼,可是姜氏的后辈如此,也罢…总归是教训了抢走我儿子的女人。”淡淡的流萤聚拢的越来越多,似乎是为昔日的主人送入安眠的故乡,姜岐的身体开始不安的躁动着,仿若身体被抽走了一部分般,淡色的流萤倾身而出,她睁开了眼,白兰般的女人仿若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那美丽的流萤化作耀眼的光点。闪耀着不可逼视的光芒。万籁俱寂,徒留下那寂静的白玉古剑,如同晶莹的睡美人一般的安眠。
“你的灵魂也已经永远被流萤守护了,哎…我也该回到家乡了。孩子,前路漫漫,永远不要让自己后悔…母亲,爱你。”清雅的美人遥望东方,在沉寂的乐声中带着哀愁的笑意,眼角滑落着泪,身体如羽化般飞往家乡:“是《鱼丽》,这次…终于能回去了。”姜氏曾经最为骄傲的巫女,在即将衰败的家族面前,终于也不得不被束缚在异乡之中。参透世事的淡泊、交织着为人妻母的苦涩生活,一如当年姜氏从遥远的东方带来了送嫁的《鱼丽》,如今终于能在这熟悉的曲调中再度沉眠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