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岐却未在意,只因为一旁之人仙气甚是微弱,似乎是被隐藏起来的,那雾气久久不散,待那人的身影渐渐现出,姜岐方才发现,是一位身着縓衣的秀丽青年,这青年人如同白瓷一般的面上,同她眼中相近的檀晕眸子是含着些晕染的雾气一般。只是这年轻人如水之清,却有冰之凉,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便仍旧转过头去。
姜岐心中清明起来:“您是损宫主神,妾实为失礼。”
氤氲曾言,天宫之中,以观政台为政事之骨,观政台在乾坤相交之处,是金乌距离人间最远之处,而瞻仰世间政事,瞻仰世间天道,瞻仰世间秩序。观政台之中,有损宫与复宫主神在鼎宫之王政鼎旁日夜执守。损利贞,损不足而补有余足,损益世间之弱而补世间之强。益宫为损宫错综之宫,因而二者相生相克互相制衡,其为凶相之卦,损世间之强而补世间之弱。
更重要的是…此二人是天道的观察者,并不需要屈从于乾帝坤后。损宫主神渥丹天性寡言,益宫主神太缁却是个极为热烈的男人。
姜岐转过面去,面前是一片云雾,同一颗内藏邪恶的苍树,着实看不出有什么政事可看的。
“嘿——”太缁颇有些放纵的样子:“找何物?”
姜岐便淡淡颔首:“妾常仰慕二神,为世间政事之监察者,然而如今之见,这云雾空荡,只有一颗张开血口的怪树,真是可笑至极。”
太缁单目张开,嘿嘿两声。姜岐竟是被那隐者笑意的眸子吸引,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耳边便响起了巨大的轰鸣之声。她周身的瘟似发作一般密密麻麻的灼伤着面部的肌肤,只是那洪钟大吕一般的巨响声似有规则、却是久久不散,带动着由天宫而下的无数声神秘的回响。
“请住手!”姜岐口中大声的呼喊着,然那声音却仿佛被埋没在震动心波的巨响之中沉入大海,血液中的力量忽然间便像是欲奔涌而出一般,萤剑嘤嘤作响,姜岐不自觉的便祭出手中之剑,期望将那声音劈的支离破碎才好。
萤剑仿佛不受控制的□□一般,在空中胡乱的披散着,姜岐心下厌恶这男人忽如其来的恫吓,便有意无意的划过对方的面颊,乃至于在那蜜色的面容上留下一丝丝血珠。
“萤,将这男人的脖颈扯碎!”
洪钟声停止过后的余韵一直在她的心中激荡着,她直感到那声音甚至穿越了人间大地直到世间最微末的角落去。姜氏善音,自然懂得音中之语。宫商角徵羽,五音归天地,大宫之声震慑天地。
而由那些弦琴中的鸣鹤与韻中鬼魅艳丽的巫阴音则又是另一种光景。这声音——仿佛将世间的饥饿苦难、富贵荣华、荣辱欲望写在音律的每一个角落,而以最清明的方式威慑着人心。是荒年荒岁的饥寒,饿殍遍地浮尸千里,是王都的豪奢□□、坐拥世间美色的纵情豪饮,是黄金白玉倾倒在江河湖海中的一掷千金,水堆积的却是战士的尸骨,是流放者的狂躁与罪人的相互厮杀,在蛇群与瘟毒蔓延的孤岛上成为死尸…
她双腿微微颤抖着,暗探这掌握世间命运的魔音威力巨大,令人不敢聆听一二。
太缁便仰过头去扯嘴坏笑:“怎样,观天之政,聆听天地间最神秘的声音,这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姜岐的整整衣衫站起身来,笑容却越发的甜蜜起来,只是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五律非律,是为人间之音。然而如今人间乱事无数,天道不振,因而这大宫之调未免哀鸣。”
太缁“哎呀呀”哀叹几声:“怪不得这鬼东西见你都不敢吸你的血,你瘟毒在身,杀性又重,好好一张美脸儿偏偏一股子肃杀之气,便连这东西都不敢碰你呢。”
他微微一挥手,云雾中便赫然出现一只巨大的鼎,龙腾凤跃而夔纹纵飞,隐隐有倾天之势。太缁咧开唇:“你想见的是它吧。”鼎上淡金色的火焰似乎被侵蚀的模糊了一些,隐隐的显出人间的景象。九夷的振臂一呼、到大邑商的穷奢极欲、淮夷的阴暗潮湿,再至周邦…那影子中的一切逐渐明晰起来,天河中断裂的巨大黑洞已经带来了数日的黑暗与崩塌,是他们毁灭女娲宫而产生的第二次祸患。
风亚子的淡色衣衫在周邦的映照下染上了黑暗,半明半昧的不甚清楚,那纤细的身影却一直立于天地之间,以鼎立的姿态支撑着天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