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幽蠹十分熟悉的笑容。
那是蔑视而不屑的。
他转过身去,在众人焦躁的战意中退下去,耳边还有着轩辕氏战士在下方偶尔传来的杀戮声。
蚩尤抬起头望着天空,那黑色的雾气虽然在被姜氏巫女制衡者,却毫无阻隔的冲破了天际的云雾,直直的横插云霄,似乎将欲到那万神的居所中去。
他升起手心,将那将要被黑色所熏染的黯淡烈日握在手中,那传说中的金乌距离他亦只剩下一步之遥。
再追快些,再追快些。不、不是追赶、而是驱逐!
日轮在一片黄沙黑雾迷茫中坠落,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九黎的冰冷月色,再过些时日,这明月将永远高悬在天空,让世间成为一片杀戮的火海。
女神从明月之上莲步轻移,她的身体在皎洁的光芒下仿佛更加的冷漠于威严:“这是最后的机会,你可以去拥有它。只要你服从我,你将完全取代姜氏的一切——”
蚩尤好不犹豫的睥睨着面前的女人:“愚蠢的女神。我所拥有的一切可以靠着自己的双手攫取,却为什么要依靠一个女人!”他沉下眼睛,黑色的瞳孔映照着黑色的一片大地:“姜氏也好、轩辕氏也罢,他们不过是百足之虫——当这片九黎的雾色铺满整个大地之时,我——将凌驾众神之上!”
四目相对而如同兵戈,蚩尤将自己的野心交付这片战火,而终于向神灵做出了最庄严的挑战。女神双目淬寒,冷冷的化作一道冰冷缥缈的烟气:“恶魔之子,今日汝藐视神灵,从今以后世世代代,汝将永受此野心之苦!”
蚩尤静在冷月下坐了很久,仿佛回到了年少之时在孤狼丛中将自己化作野兽的时光。这白日的璀璨从来不属于他,或者是他们。他是狼的孩子,拥有着狼的魂魄。狼在夜晚向着冷月孤鸣,并非是一种生物的状态,而是由于同为冷傲孤独的一种盛大祭祀。抑或在少年之时,白日间阳光鸟鸣在他们的心中皆是可以捕捉的猎物,他们的娇啼婉转应是被撕裂出血管的原始状态。因世间一切皆是向死而生,而这些弱小的东西只有娇弱的外在,又有什么资格存活?人难道不弱小吗?在这些佝偻的生物中,仅有数人能够被神灵选中而脱去人的皮骨,尽管如此,他们却必须同样承受属于神灵的束缚。想要打破这一切束缚,将野兽变成人类,将人类变成野兽,他们这世间所存在的一切生物拥有者强大的特性。而厮杀是这种验证强大最优质的方法——
如果神灵能够建立天道,而看似高高在上的神灵不过是靠着辖制人类而生存,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能够建立新的天道?
他不由自主的靠近那片细小的河流,夹杂在空气中是一片令人舒适的血气。
树上的纤细身影似乎并未发现外人的打扰,她似乎在专心致志想着去死。蚩尤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一切,面前的巫女,的确是在空桑有着惊鸿一面的美丽巫女,自那以后已经多少年,当年预言到姜氏毁灭的女人却在执着的追求着死亡。没错,面前的女人,匍匐在地上被蛇纠缠着吞吐毒液,却在最后一刻灵敏的缩回身体;将自己拖进半个溪水中如同死尸一般猝死不动,却忽然在萤火初生之时紧紧的盯着面前的流萤,随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在林中消失不见。
蚩尤冷眼的看着那性情大变的女人,随后伸出了指尖,却被温润的弦声所打断。那空气中若有似无的乐声仿若上古祭司无声的压力,将他的杀气切的一刀两断。
蚩尤勾起嘴角:“我杀了那个女人,你会在意吗?既然如此,我更要杀了她!”
轩辕的淡黄衣衫自林中渐渐出现,眉目在月下却非冷,而仍旧是一片温和淡雅:“除非她自己追求死亡,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杀了她。”巫女的气息完全消失不见,轩辕放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琴弦,自然而然的掠上一片清冷的曲子。
蚩尤的眼睛却一直挂着阴冷的笑意,将自己所有气息的枝节伸展在每一处:“那么——我偏要杀了她!”
沉蓝色的眼骤然睁开,蚩尤的心中不禁热血沸腾,那个眼神该多么熟悉,那是他曾经为之动容的同类的气息啊——
来吧、来吧,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将被屠戮,他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能够夹杂着痛意与快意的战争!
轩辕手下的弦却忽然转柔,那杀意如同弹跳的水珠在琴弦上晦暗不明的转动着。他垂下眼眸,在幽夜中带着种怡然的平静:“你的身上,有神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