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微服出巡,第一站是江南的霜坞市。呵,霜坞市,你几乎殒命的地方,我却同琉璃、同圣上玩得入心。”他捏着那轻盈的酒盏,青花纹路绘了一幅幅水墨画,只是那些关于过去的影像,始终没有璎珞。
“过去的伤心事,不必提了。春宵苦短,我们不能陷在过去里出不来。”
璎珞的话逗笑了吴珣易,“珞儿,还是你,最懂得如何让我开心。”
“那这么久以来,你开心吗?和白蕗莞一起,你开心吗?”
“珞儿,你刚刚才说,我们不能陷在过去。”
璎珞一愣,倒是不好意思了。她这样的沉默,令吴珣易好半天走不出过去的迷宫,他的百炼钢,也早已为她化成绕指柔。
“慢慢来吧珞儿,一个晚上,不短的。”
不短吗?璎珞忍不住要问,几百年光景,真的能短短一夜说完吗?
“璟琛……次言他,大概是喜欢你。他那个时候知道你离开,茶饭不思好久,元儿如何逗他开心也没用。最后过了数月,他来跟我说,要请辞回乡,从此隐姓埋名。而元儿属意于他,我管不住,就遂了她的意。现在想来,他们因此逃过了靖康之变,甚好……况且元儿这一生有他这样的哥哥,我很欣慰。”
璎珞安静地听他讲故事。那段她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在他讲来,竟然也如此生动。她对他,是真的拿命去爱过的。
只是关于次言的经历,从吴珣易嘴里说出来,也更让她伤透心了。
“我离开之后,你跟琉璃之间如何?我想不通,这一生她对我敌意这么大,是不是与你有关?”
吴珣易叹口气,不知道从何说起。又或许,对他而言,白琉璃从一开始就是个被赏赐的稀宝,惹不得,气不得,伤不得。她的恃宠而骄,她的不怀好意,贯穿始终。
他还清楚地记得,洞房花烛那夜,盈兴阁里,凤冠霞帔的白琉璃令他眼前一亮,但说出的话却让他跌入地狱,陷入冰火两重天。
“将军,琉璃知道将军与姐姐成亲两年有余却无子嗣,自是希望能了却将军的心愿。”
“这是贵妃的意思?”
“是皇上同贵妃的意思。琉璃奉了旨意,希望赶快给将军诞下小公子。从此,将军在皇上面前的地位将更加稳固,也不必担忧其他隐患。”
当时吴久白并不清楚,这一切只是开始。
他从洛阳回来,竟听信盈兴阁的下人谣言璎珞与次言有染,急匆匆地去她的房间一探,毫无收获。他去找白琉璃询问,却又中计昏睡,醒来之后身旁是光裸的白琉璃,自觉被算计了。
“将军为何总是疏远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将军来盈兴阁虽来得频繁,但至今仍未与我有夫妻之实。贵妃已经好几次召我入宫,这件事我也瞒不了太久。”
箭在弦上,好迫切。
出巡前,他心知对璎珞的感情不再如初,不忍让她遭受现实凄惨,写下休书时费尽了周身气力,好使劲,也好舍不得。
“次言,若以后你在哪见到珞儿,请代我说一句——我想她,我真的想她。”
乱世难得真情。也正因为乱世,他握不住她,失去了,从此浑浑噩噩。
“久郎。”璎珞将吴珣易从回忆里唤醒,“你欠我的,早在你救我的时候,就还清了。”
“原来我说的来生还你,是这个意思。”
璎珞再不懂怎么接话,只好僵硬地转了话题,“给我讲讲,江南的花,开得好不好?”
长夜漫漫,万籁俱寂。两个小小的身影陷在天地灰蒙之间,慢慢诉尽相思。
天蒙蒙亮时,璎珞的心沉了沉。即使说来不短的夜,也终究,在说尽九百年风光时,要宣布落幕了。
吴珣易看穿了她的心思,偏头看向窗外。在遥远的天的边缘,已出现了一条细微的白光。当那道光覆盖整片天空,他的过去就将永远成为过去。
“珞儿,我们从此,还能做朋友么?”
“当然。”她重新去牵他的手,温凉的掌心里汗水亮晶晶的,一如她的眼眸,“永远是好朋友。”
以另一个名义守护你,就如歌曲里所说的,是我最后的温柔。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久郎,忘了我们的过去,你只会活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