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就要到了,院中那棵杏树依然是光秃秃的,一个花苞儿都看不见。难道它也是畏惧了这北地的严寒而无法花开了么?赵莞凄凄地望着那萧条的杏枝儿,春喜走过来将斗篷披在她肩上, “公主,现在离二月还差那么几日呢,等再过些天,说不定就能见到花骨朵儿了。”
“我记得玉涧林的杏花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了花苞儿了,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就像无数绯色的珍珠串子。那时只要一联想到它们开花后的样子,我就开心得不得了,每日都要去瞅一瞅。”
“公主,你现在少想些以前的事儿,若不然会越想越难过的。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我觉得四太子对公主是有情的。”
有情?赵莞心里升起一丝苦笑。
家仇国恨就摆在眼前,何以能谈这个‘情’字?
见她一脸悲观的神色,春喜轻叹一声, “天快黑了,公主进屋吧,省得身子受凉了。”自过完年以来,公主就一直郁郁寡欢的,整天足不出户地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再这样下去,非憋出病来不可。
“春喜,为何最近我想东京想得如此厉害?我好想离开这里,前所未有的想。”
“公主——兴许是以往的这个时候发生过很多让公主难忘的事,所以才会如此。”
发生过很多难忘的事?
的确!以往的这个时候发生过很多让她难忘的事情。比如——前年的这个时候,她年满十五,父皇和母妃给她行了隆重的及笄之礼。她头戴四凤冠,身穿青翟衣,满腔的少女情怀。那时父皇赐给她杏花簪,那杏花簪她一眼便喜欢上了。她记得那时父皇对她说:“莞儿,你已行过笄礼,已到了许嫁的年龄。告诉父皇,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父皇好给你物色物色!”记得当时的自己回答:“我的意中人必得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护国之才。他要一生奉我如至宝 。”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要一生奉她如至宝’。也许天下优秀的男子比比皆是,可要找一个一生奉自己如至宝的人却再也不可能了。
还比如——去年的这个时候,金国的铁骑踏着大宋军民的尸体攻陷了东京,然后父皇,官家哥哥,她所有的亲人都被金军掳掠,她也被送进了兀术的军帐,她好几次都差点死了,一只脚都已经踏入鬼门关好几次了,可自己还是身不由己地活到了现在。
……
赵莞从不断的梦呓之中惊醒过来,手触到了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她猛然一惊,朝身边人望去,竟发现自己正被他搂在怀里,他一双透亮的黑眸紧紧瞅着自己。
赵莞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扯过被子把自己裹紧。他随即又靠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她试图把环在她腰上的手拿开,无奈他搂得紧,就像一双铁钳将她牢牢圈在他的胸前。
“你很喜欢杏花?”
黑夜里,她耳边传来他呢喃似的轻问。赵莞不应他,只是无可奈何地被动地躺在他怀中。
“你想回东京?嗯?”
赵莞依然不理会他的耳鬓厮磨,只是一个劲地往床里边蹭,躲避他轻轻吹在耳边的气息,当她整个身体已经快贴在了墙面上,才又被他拉了回去。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她记得她入睡之时只有春喜在她身边。她记得自己刚刚做了好多梦,乱七八糟的,她梦见了父皇,还梦见了玉涧林的杏林花海,那杏花雨纷纷落在她的身上。她甚至梦见自己从金国逃回了东京。
“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回东京的。”他将下颧顶在她的颈窝处,紧紧抱着她。东京现在被那没用的张邦昌还给赵构了,赵构派宗泽任东京留守驻守东京。但很快他们金国的大军就会挥军南下,到时定将得而失之的东京重新夺回来。等他们重新攻占东京后,有的是机会带她重返故里。
次日醒来时,已不见了兀术的身影。春喜端着盥洗之物进来,笑盈盈地问:“公主,昨晚睡得还好吗?”
赵莞对她猛翻一记白眼。她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有兀术在她能睡得好吗?
“他什么时候来的?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害我半夜醒来还以为碰到鬼了。”
春喜一听随即呵呵一笑, “你刚睡下不久四太子就来了,他不让我叫醒你。”
“现在什么时辰了?很晚了吗?”她看到屋里光线明亮,想必今日有太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