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掀被下榻,身上穿着锦白色中衣,长发披散,赤着双足走出去。
寝房外几个丫鬟婆子在交头接耳,她们一脸唏嘘,似在感叹些什么。
“你们是谁?”她扬嗓问道。
她回来太尉府也有一段时日,府里的下人大多认得,眼前这几个丫鬟婆子,看上去都很面生,更不可能是伺候主院的下人。
古怪的是,那些丫鬟嬷嬷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夫人都已经疯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她清醒,大人这样守着,是要守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可不是吗?眼瞅着别人家的小世子都已经牙牙学语,咱们太尉府却冷冷清清的,丁点生气也没有,偌大的太尉府后继无人,这可怎么办?”
沈芯婕愕然。她们口中的夫人……是在说她吗?可她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越想越困惑,见这些人对她视若无睹,沈芯婕便往外走,一路走进主院的庭园花坛里。
然后,她看见了“自己”。
不,不对。那不是她,而是岑巧菱。真正的岑巧菱。
岑巧菱坐在花坛边的石凳上,手中编著花环,嘴里咿啊咿啊的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一旁伺候的丫鬟笑容勉强,努力搭话。
“夫人,这花吃不得!”见岑巧菱抓起手中的花环咬了一口,丫鬟面色一白,连忙抢过花环阻止。
沈芯婕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岑巧菱在那里……那么,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心底一凉,垂眸,端详自己,还未理出头绪,余光一瞥,瞧见熟悉的身影走来。
那是……娄易?
他瘦了好多,俊美的面庞看上去疲惫不堪,发鬓间掺杂着一缕银白……这是怎么回事?
那真的是娄易?那不是现在的娄易,看起来倒像是……年纪略长的娄易。
“阿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惊诧的嚷着。
娄易对她视若无睹,仿佛她并不存在,兀自朝着岑巧菱走去。
“大人。”丫鬟一见是娄易,连忙低着头退到一旁。
她呆愣着,看见娄易走到岑巧菱面前,面容凝肃,紧盯着正在拨弄紫阳花的岑巧菱。
“……阿易?”她低低喊了一声。
娄易专注入神的盯着岑巧菱,炯亮的眸光透着一丝焦躁,神情却又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样脆弱易碎的物事。
他蹲下身,拉过岑巧菱的手,启嗓低唤:“芯婕?”
岑巧菱抬起笑嘻嘻的脸,将手中那株紫阳花递过去。“花花好美,不知道吃起来好不好吃?娄易哥哥,你吃不?”
沈芯婕看见娄易闭了闭眼,一脸沉痛,片刻后才又睁眼,恢复一贯冷沉的面貌。
他轻推开岑巧菱递来的花,淡道:“这花不能吃。”
“不能吃吗?”岑巧菱表情呆滞,愣闷地望着手中的花。
娄易望向退至几步之外的丫鬟,问道:“今天夫人都做了些什么?”
“回大人的话,夫人用过早膳后便跟着王嬷嬷学绣花,然后便嚷着要出来看真的花,王嬷嬷哄了夫人用过午膳后,才让奴婢陪着夫人来园子赏花。”
娄易垂眸,良久不语。
沈芯婕却能清楚看见,他眼中有两簇火光,在刹那间被吹熄,俊美却疲惫的面庞,蒙上一层绝望的死灰。
她心头一阵刺痛,奔至娄易面前,挥舞双手大喊:“阿易,我在这里——”
娄易看不见她,更听不见她。
因为当她试着握住他的手,她竟看见自己的手穿透了他身躯。
她扑了个空,重心不稳,狠狠跌了一跤。
奇异的是,她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正确来说,她已没有任何知觉可言。可是,她还能走动,还能开口说话,还看得见娄易……莫非,她死了?沈芯婕倏地一震,呆了呆,随后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她看向娄易,娄易却看着岑巧菱。这一刻,他绝望的眼神,憔悴的面容,深刻地烙印进心底。
“阿易。”她喊着他,可任凭她喊得再大声,他依然听不见。
他兀自望着岑巧菱,眼底只余无尽的疲惫与死绝,身上找不着一丝生气,仿佛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怔着,泪水涌出来,朝娄易伸出手,想抹去他眼中的绝望,可她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