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很长的时间里,房内都没有传出一声声响。
没有号叫,没有哭泣,只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他用空着的一只手按上心口处,浅浅的皱眉。他感觉,这里很疼,像被刀子割过一样。他甚至开始怀疑,把颜轻鸿救回来,是不是做错了。
那时心急如焚,他没有想过,如果颜轻鸿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废人,她会怎么做。冷静下来的容渊立马就想出了答案:她愿选择死。
正如他也一样,即使他可以在西定质子府待那么多年,成为慕容晔的幕僚去忍受西定皇族官员的讥笑辱骂,但他也同样不能忍受自己毫无价值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但不同的是,容渊若是武功尽失,他还有自己算无遗策的谋略,但是颜轻鸿,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站了许久,黄昏降临,夕阳撒下,远处的摘星楼被绚烂的晚霞染成一片胭脂红时,他才动了动。
手里的药已经冰凉。他走上前去,轻轻推开门。
这道木门对他来说似乎有千斤逾重,他用了好大力气才推开来。
房内已经是一片昏暗。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有淡金色的黄射了进来,借着夕阳的光,他看到了颜轻鸿,她跪在一地碎片残垣之中,表情麻木而空洞,像一座塑像。
阳光继而洒在女子一头蜿蜒在地的青丝的,长长的,像瀑布一样,中间闪烁着银光。
他曾经最喜欢的那头长可及地的乌发中,掺了将近一半的银发。青丝夹杂着银白的头发蜿蜒,暗淡如死灰。
容渊的脚步微不可察的一顿。
“颜儿。”
地上呆滞如木偶的女子终于动了动,她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儿焦距,她抬头看向容渊。逆光站着的男子俊美如神祗,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了昏黄的阴影。
她眼里迸发出亮光,颜轻鸿用残废的双手撑住地面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到容渊面前。
“容渊,杀了我!”
她厉声说道。
容渊浅淡的笑意一下子凝结住。
“你说什么?”似是没听清,他歪头一笑。
“杀了我!”她无力地揪住他的衣领,眸色黑得隐隐约约有些发蓝。
容渊垂眼,一点点的掰开颜轻鸿松软无力的手。
“乖,颜儿,把药喝了。”他温柔一笑,将药碗放到一边的桌上,然后扶住她的肩让她坐下。
“容渊,何苦自欺欺人。”颜轻鸿睁着通红的双眼看他。
“现在的颜轻鸿,与一个废人无异,”她身体开始渐渐颤抖,“听清楚了吗!我这双手不能再拿起链剑,也不可能再练武!十年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一点一滴,尽数没有了!现在的颜轻鸿,跟一个废人没区别!”
颜轻鸿低声吼着,眼里却泛上晶莹得泪水。
像是在说服他一样,她的语速渐渐加快,“你看,当今大局将定,容渊,你多年筹谋的终于实现了,如今的我武功尽失,于飞花筑也无甚用处,于我自己,”她低低地笑了笑,“颜轻鸿,宁可就这样死去,也不愿带着这样的屈辱苟活于世。”
她抬起头看他,即使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但仍然骄傲又倔强。
是了,颜轻鸿,一直是如此骄傲刚烈的女子。
她宁可一头撞死也不愿意如同一个废人一般,碌碌无为的活在世上。
容渊并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双眸子漆黑如夜,看不出情绪。
“容渊……至少…给我留点尊严好吗…”眼泪终于掉下来,颜轻鸿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嘶哑地抽泣,“杀了我…容渊…我现在生不如死…”
颜轻鸿的泪透过指间落下来,灼热明亮。
“颜儿,”听到身前的男人疲累地叹了口气,接着,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紧紧拥住了她。
“飞花筑固然可以没有你,江湖也固然可以没有你,但是容渊却不可以。”
颜轻鸿猛然愣住。
第一次,她从容渊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可面前的男人却觉得这样还不够,他将颜轻鸿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上,说:“在你及羿那天,我送你链剑的时候,就在想,若他日容渊完成大业以后还有性命留着,就娶你为妻,飞花筑,就是你的嫁妆。”
颜轻鸿闭上眼睛,身体在微微颤抖。
若是换做以前,她听了这番话,定是无比欣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