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两年,他对她算得上是呵护备至,一往情深。若她真的只是一个寻常的歌姬,得遇如此良人,实在是三生有幸,早该感激涕零。何况如今,他还费尽心力,替她赎身,要娶她过府。
可是她不是寻常的歌姬,她是受过训练的密探,她是用一身娇柔的风姿掩盖了凌厉武艺的杀手,她一心想做的,是穆玄青手里那柄最称手最锋利的剑,如今眼前的人却要将她从这人来人往的风月场里带出去,寻个小院将她安置,甚至还想着要给她名分。
若非池暝那日带来穆玄青的口谕,她是断然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这个看似给了她一切的做法,其实是将她与那仰望了五年之久的人之间的机会彻底葬送。
今儿秦惜舞姑娘以五万两黄金赎身,月瑶楼租借场地招揽客人,也是大赚了一笔,春妈妈忙得满面春风,听说素心要走,一路送她上了马车,那几句“幸福美满,情意绵长”倒是祝福得真心实意。
几人同乘一车,素心这次走得干脆,除却一个装了几件衣服的包袱之外,什么都没有带走。一路上徐子翔拢了素心的手,不知道是他也染了几分醉意,还是因着今日既得了佳人又有了前程心里高兴,也不再顾忌身边的两位同僚,温声细语与佳人诉着情话,还说要为她摆婚宴,凤冠霞帔,明媒正娶。
素心听着,一双眼只落在交握的手上,摆了一副羞涩的神情,不言语。
沈临渊虽然未像秦风那般醉得迷糊,却也已是微醺,此际听得他们言语,想着徐子翔等了两年,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将佳人揽入怀,可是他呢?
他是沈家长子,自小在所有人的期待里活得瞩目,文武双修,十七岁入仕,二十岁弃文从军,不过三年,战功卓著,受封云麾将军,旁人都说,他是三兄弟里,最像当年的沈朔的一个。
军营里,官场上,他顺风水上,活得风生水起,却偏偏在情之一字上,不得半分顺遂。
他与夏棠,相识三年有余,当初他当街救她不过是顺手之举,之后几次巧遇倒也叫他觉得或许这便是缘分。夏棠是尚书家的嫡女,母亲还是周太傅的女儿,自小便被教的知书达理,性子又十分温和,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沈临渊这些年出入军中,看多了杀伐豪气,身边的女子如骊阳公主那般,飞扬跋扈还时常仗势欺人,见得夏棠这般温柔如水,又与他门当户对的,不说眼前一亮,倒也觉得安稳省心。
从前他心在沙场,这两年大齐多战事,他忙着建功立业,想着先安天下,再娶她过门,她知道他的打算,也说了会安心等他。却不想,这一等,便等成了如今这样的局势。
他看着从前的海誓山盟一朝之间分崩离析,不过两个月,回来见着这幅光景,他只觉得众叛亲离。偏偏,那个曾与他许下一生一世的女子,一扭头对他冷眼相待拒之千里,还开始跟她的新夫君出双入对,惺惺相惜。
心中怀着几分失落,等下了马车,进了府门,眼看着廊外那一轮满月清明,自己却是对月孤影,心中一绞,干脆接着几分酒意,往寻月苑去的步子一拐,便不自觉地换了一个方向。
月上枝头,落了满园如添霜色。
“二嫂给我的几个绣样落在茶桌上了,那绣样明儿就要定下来,你替我回去去一趟吧。”
往落松苑去的回廊里,轻快的脚步声蓦然一听,想起自己落下的东西,夏初瑶拍了拍脑门,转身嘱咐沉碧去取。
这几日她几乎每日都要往观花苑去,与徐静一起准备年节之事。这沈家是幽州大族,镇国公沈朔的三个兄弟都在幽州为官,虽然平素来往不多,可每年年下都要回京陪老夫人过年。也是因着如此,每年国公府准备年节之事都十分繁琐。
徐静身子不太好,往年本是夫人朱氏与徐静一同操持,偏偏前几日朱氏陪着老夫人去往南郊看望故友,每日早出晚归,夏初瑶也是心疼徐静,便日日都去帮忙。
眼下那绣样是明日便要送去定制之物,沉碧也知道要紧,虽然有些不放心把夫人独自留在此处,不过想想再往前也快到落松苑了,便应了一声,快步往观花苑去。
本是打算先行回去,转头瞧见廊外的一轮满月,夏初瑶准备迈出的步子便又收住了。
都说望月易思乡,尤其是佳节将近。夏初瑶站在廊下,看着明月皎洁,心中映出来的,却是穆玄青带着几分孤寂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