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不知,如今才想明白,他所言的万不得已大抵便是这种时候。
他当时还叫我一定要跟你说,信中之事关系重大,你若看了,只怕再也无法如从前那般自在而活,即便是我将信给了你,看与不看,都由你自己决定。”
这封信,早在两年前孟远锋便交给了她,让她保管。因着最后那几句话,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将此信交给孟长安。只是今日听得池光说起云州旧事,思及此事可能与父亲所书有关,她这才决定将信拿出来,也将孟远锋的话尽数转述。
拆信的时候,孟长安没有半分犹豫。
他早已知道了大概,从前的自在都是用来麻痹自己的。如今等他终于明白自己是该扛起一切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信中将当年之事尽述,今次以孟远锋的角度再看此事,只叫他万般揪心,尤其是在看到提出此法的人是沈朔,当日刑场之上,下令撤去围墙之上的弓箭手的人也是沈朔的时候,他只觉背脊升起一抹森然的寒意,随之而来的是止不住的狂怒。
“小王爷醒了?”推门而入的人打断了屋里的沉静,池光抬眼看到里间攥着信纸,满面怒意的孟长安时,面上的笑容滞了一滞。
“你走吧,我不需得沈家的人的虚情假意。”扭头看着进来的人,孟长安只觉得盛怒之下,自己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
“长安,池公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孟青萝不曾知道信中所述,见他突然变脸,皱眉小声说了一句。
“若无沈朔当年不义之举,我爹娘怎么会死?今日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情?我孟长安的命,不需得沈家来救。”攥着信的手用力到直接发白,若不是有伤在身,他此刻恨不得起身给眼前这个沈家人来上几刀。
进言让人代罪便也罢了,当日刑场之上,为着安抚灾民心绪而撤走围墙之上的弓箭手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太过明显。刑场重地戒备森严本无错,若是那些弓箭手没有撤走,或许能止住那场杀戮也说不定。
听得孟长安的话,孟青萝和进来的季天齐还有孟青霜都愣住,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池光身上。
“小王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池光对于他这般态度倒也不以为意,只是扬眉笑看着孟长安,“池某虽然前些日子一直住在落松苑,可也不过是借住而已,我可不是什么沈家人。”
尾音里带着几分冷意,若非东晋王之托,他只怕是连沈家的门都不想踏进半步。
东晋王一案,牵头的人是沈朔,他们这些东晋王的旧部,对那个镇国公的恨意,只怕不比孟家少。
“想来小王爷看了三公子的信也知道了寂夜之事,寂夜此举是为当初的顾家报仇,而我们来武方城,守着这个将军府,除却受三公子所托保小王爷一命之外,还为着清理残余的惊蛰叛徒,不管哪个原因,都与沈朔没有半分关系。”
瞧着孟长安咬牙切齿的模样,池光明白他刚知道真相,心中起伏是难免的,也不与他置气,只是取了怀里的一柄短匕,递给了身旁的孟青霜:“这寒淬是夫人让我给小王爷带的,她说当初这寒淬救了她一命,只盼着这次也能护小王爷安平。”
他来是为了了结惊蛰与寂夜之事,保护孟长安也好,送刀也好,不过是受了沈临安夫妇所托,他做了便好,至于孟长安怎么想,孟家人怎么想,池光倒也不甚在意。
等得嘱咐了孟家人多加小心,池光转身离去,跃上了屋顶。
武方城上空的月色清明,池光仰头看月,面色凝重。
那晚交手,寂夜说她不会再失手。
她素来说到做到,即便是能来帮忙的旧部全都过来了,即便是对手都是些知根知底的人,可池光还是觉得心中没底。
他总觉得,那晚寂夜骤然收手,不是因为忌惮与他贸然动手,而是故意为之。
她对孟家的仇有多深,对他们这些惊蛰旧人的仇便有多深。
当年孟远锋杀的,是顾家满门,九年前惊蛰领命杀的,是顾长夜唯一的后人。而就是在此事之后,寂夜叛出惊蛰,视其为仇敌。
他与寂夜曾是可以交付性命的搭档,他也知道寂夜的过往,却终有一件事他不知其详,百思不解。
他不知道,当年二十五岁的顾家大少爷顾长夜到底给了那个十四岁的丫头什么样的恩惠,竟是叫她在余下的生命里,将复仇和守护顾家看得比世间其他所有事都要重要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