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已经在筹集赈灾的物资,他如今准备将君和城当做南岸疏散救治灾民之地,让慕家的大夫们在此处研制抑制瘟疫的药物,所以,眼下先将百姓疏散出去实在必要。
领了安排,听得他们要去卢阳城,知县却有些犯难了。
“大人有所不知,如今卢阳城里只怕已经无人生还,大人还是不要过去得好。”眼看不听劝的钦差大人翻身上马,后面还跟这个在马上都有几分摇晃的老者,知县上前拉了沈临安的缰绳,苦口再劝,将前两日卢阳城守城军往君和来的事情也与他细讲了一遍。
“那些守城军说城中尸横遍地,连他们营中都出现了疫情,此去只怕凶险,大人还请三思。”
“你将他们拒之门外,可知如今他们去了何处?”沈临安见他苦心劝阻,本有几分感激,听得此事,俊眉一蹙,扬手扯了他拽在手里的缰绳。既然知道卢阳城凶险,便也该知道这般拒之门外,会将那些守城军置于何地,封城令固然重要,这般罔顾性命之事,却是叫沈临安听得愤怒。
“大人有所不知,下官也……”见他生气,知县想要解释,却也还是叹了口气,“卢阳城西边有座黑松山,若是卢阳城里无法逗留了,其他地方他们也去不了,想来会往黑松山上去。只是那山上有座黑风寨,如今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大人若是要上山,还请多加小心。”
他自知人命可贵,可他还要顾及一城人的性命,眼看这位钦差大人发怒,他也知道自己再劝无意,只是小心嘱咐了几句,便给他们让行了。
朝廷来人了,城里的人有去处了,他也安心了,至于这位钦差大臣要如何折腾,他这个七品的小官,陪着候着便是,倒也不该随便多言。
“那知县也只是担心城中百姓的安危,公子又何必……”一路打马出了君和城,看着荒郊之中,本该是良田的土地上堆积着泥沙,暗沉的天空下,空气里弥漫着越发奇怪的味道,池光策马与沈临安并行,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
“我知道,我只是……”马背上的人叹了口气,掩不住满面的憔悴。他这几日不分昼夜,马不停蹄,一心便只想着早日到这卢阳城来寻人。
如今到了这里,看着眼前之景,听着那些话,心中的担忧越甚,绝望越甚,惊惧之余,已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他眼下只有满心的悔意,若是当初他不曾迟疑,趁夜追她,或许她便不会遇上此事。这些时日,他心中对她的疑问每日渐长,他也想过,等得她回来,他到底要问她些什么,又要如何面对她。
可如今,那些疑问,那些猜想都还没有一个着落,便已经在心头烟消云散。眼下只有一个问题,若是她真的出事了,真的如那卢阳城的知县,还有那些卢阳城的百姓一样,死在了这场大水里,他要怎么办?
他的那些懊悔,那些牵挂,那些自己都理不清的情意,要去对谁说?
116不配当一个医者
正午时分到达卢阳城外时,日头正盛。
叩响紧闭的城门,见得有人来应的时候,四人都是一愣。
厚重得门开得费力,卢阳城的景象随着这缓缓开启的城门渐渐展现在他们眼前。
扑面而来的腐臭气息,叫马匹都有些躁动不安。
来开门的是两个卢阳城里的守城军,待看清门外几人的身影时,也不推门了,踉跄着往前两步,噗通一声便跪在了沈临安的马前。
“大……大人,救……救我们……”声音干哑,才说了几个字,便伏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起来。
沈临安翻身下马,要去扶人,被先一步的池光挡了一挡。
眼前跪地的两个人,面色蜡黄,双颊坨红,形容消瘦,伏地跪下的时候,隐隐可见后颈斑驳溃烂的痕迹。
“我是陛下点派来赈灾的钦差,这卢阳城中是何情况,还请据实报来。”看清了跟前两人的情况,沈临安眉心紧拢,沉声问道。
前日左奉带着其他弟兄离开去黑松山的时候,只给他们留了点食物,便放任他们在此处等死。
眼下手边吃喝之物已经无多,这两日烧得厉害,意识也已经有些模糊,先前听到叩门声,也只是下意识地撑了一口气来开门罢了。此刻日头当中,头晕目眩,哪里还听得清沈临安的话,只是猛咳了一阵之后,伏着上前,要去抓沈临安的衣摆,求他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