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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个恣意随行,傲然纵性的日子,缥缈得就像一场上一世的梦。而今梦回,想来是再不会有了。
默默出神许久,慕容素转回目光,许久开口,“你叫韶冉?”
女子有些惊讶,怔了一瞬才答,“是。”
这个貌美冷漠的女子一向寡言独行。从不主动同她交谈,平日对她的多番示好也是视而不见,如今主动问询,她忍不住多说一些,“是韶冉无能,不慎得罪了妙逸姑娘,而今竟还连及姑娘受伤,实在负疚,望姑娘见谅。”
她思索了一刻,听出了她话中隐然的含义,“蛇是妙逸放的?”
徐韶冉沉默地点了点头,“是韶冉的错,还望姑娘宽怀。”
“你与沈妙逸有过节?”她颇有些不解。按理说即便当初确有冲撞,也不至于此。
徐韶冉的脸涨红了,踯躅少顷,低低开口:“韶冉……出身红袖坊。”
她只说了这一句,慕容素却立即懂了。歌肆舞坊间的争斗她虽不知,但如今后苑这十余女已是这般鸡犬不宁,彼处何景不难猜想。
“你多大?”默了默,她换了一个话题。
“双九。”
十八岁。慕容素怔了怔,如若如笑还活着……
“我以前……”瞳眸现出一点迷蒙,她轻声低喃,“曾有个妹妹。”
徐韶冉默默听下去。
“如若她还在,想来也和你差不多大了。”
“那那位姑娘人呢?”她很少说这般多的话,徐韶冉的心情不禁轻快起来。
“她死了。”替她。死在了皇城,死在了那场可怕的宫变中。
徐韶冉闻言一愕,心头的愧意瞬起,“韶冉不知,并非有意提及,姑娘……”
“没关系。”她摇了摇头止住话语,并未多少伤情。三年已过,再多的伤恸业已淡渺,她早就接受了一切事实。
幽弱的烛光微漾,静了片顷,徐韶冉蓦地折身,双膝跪地,“韶冉命薄,自幼家庭贫瘠,被父亲卖进烟花之所,幸得教习师父垂怜,授以韶冉一身艺技,总归不必屈于娼妓。韶冉不敢妄想,只是感激姑娘的相救之恩,若姑娘不嫌弃——”
一线冷光闪过,眸中的迷蒙刹那散去,转而恢复了以往的淡漠。
她冷冷地启口,阻断了她余下的所有话语,“我没有朋友和家人。”也不需要。
徐韶冉的肩膀颤了一下,咬了咬唇,“可是韶冉何处使姑娘不满意?如果是韶冉的过错,姑娘尽管——”
“与你无关。”她打断她的话,瞳眸黑白分明,看着她的目光却幽幽冷冷。
她曾遇人不淑,而今不愿再轻易信许任意一人。那些生命里过往匆匆的人,都只会成为她一路的羁绊。而她绝不能有一丝弱点。
明丽的眸中涌上点滴清泪,徐韶冉以额伏地,再次低声哀求,泪眼盈盈的样子分外楚楚动人。
她只是望着,冷眼相对,脸上更没什么神情,“你是个好姑娘。”
叹了口气,她淡声道:“相貌端正,艺技超群,根本无须依附他人。你与妙逸之间,差的只是时机,你不必对她心有忌惮,更不必因这两次意外而谢我。我一向独来自往,不喜与人交好,所以……”
韶冉低声啜泣,泪水如珠,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似是倦了,也不愿再多说话,默了默,轻轻阖上双睫,“天色已晚,早些回去睡吧。”
说罢她不再理会,蜷身回了床榻,独留梨花带雨的女子黯然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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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啷”一声,玉环及地击出一声灵动的碎响。
一时失误的婢女如临大敌,膝头一软跪伏在地,颤巍巍地低声求饶。
一双柔美的手将她扶起,温声柔气地宽慰。婢女却犹然不敢松懈,得了赎免立即拜身谢恩,生怕大祸骤临。
她也不强求,径自绾了环佩珠翠,在铜镜前望了又望,终携了一众贴身宫婢姗姗离去。
一室的气氛终于松动,婢女们稍稍喘了口气,纷纷撂下心来。
近来央华宫的宫人都发现,他们这位向来骄纵凌厉的主子似乎忽然转了性,变得格外柔和温婉。
许是前些日子以来的波云动荡,她的头号劲敌落了。她心情大好,才连带着宫人们都得尽安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