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慕容素劝慰道:“你不必难过,最起码,不必因谨书难过,她不值得。”
叹息犹如晨雾,轻得毫无声息,“你知道吗,这世上,你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你以为的,亲近交好的人,他们会因你卸下防备,更能将你利用、伤害得透彻,到头来最受伤的,不过你自己。”
琉画怔怔的,“娘娘可曾信过谁?”
慕容素的眸间漾了一漾,似乎坠进了某种迷离之中,有种奇异的恍惚。
琉画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只等了许久,听见她淡声开口,“不管我曾信过谁,从今以后,我只信我自己。”
……
曦光斜映,遥远朝阳微升,晕得天边一片绯红。一只白鸽扑腾飞近,静停在不远处的灯龛之上,黑眸似豆轻偏。
细小的笺条隐在灰白羽翼之下,如一根淡渺的丝线,隐约不清。慕容素的脚步停住了,目光微微暗凝。
·
“你早知谨书是府内的暗细,对不对。”
慕容素面色冰冷,言辞灼利,冷冷地盯着面前的人。
“你故意将她置在我身侧,是试探,也是考验,对不对?其实你对这一切早就了如指掌,是吗?!”
沉默了很久,李祁景抬起眼。
面前的人容色疾厉,目光似炬,紧抿的唇带着恼怒与窘迫的意气。他静看了她一会儿,一直没什么表情,“我也仅是怀疑,并不确认。只知她乃他人刻意置在我敬北王府的细作,至于是谁所置,并不知晓。”
她窒了一下,一夜未曾阖眼的疲倦,加上蕴结于胸的气意,所有的愤懑一瞬被激起,眸子凝成了冰,“你若不信任我,大可以弃了我这颗棋。这般多番试探,可是有意思!”
先前是丽姬便罢,左右与她甚少交集。可是谨书不同,将这样一个隐患放在她身侧,他几乎将她置于悬崖之上,又为她添了一条毒蛇。
李祁景没有动怒,对她的愠怒更似毫无意外,盯了她少晌,静声道:“从今天起,我信任你。”
这样的反应与他平日倒是大相径庭,慕容素有些微讶,胸臆的怒火压了一般,冷着脸道:“罢了!”
她隐隐舒缓了一口气,“左右她未曾害到我,谨书既然如此,琉画又是谁的人?”
“琉画乃我亲自栽培,是我的亲信,这你大可放心。”
她敛了敛眸色,忽地又思起了另一件事,漠然道:“霜云宫中的红花,是你所为。”
她这一句并无犹疑,而是肯定,更未给他丝毫回驳的机会。李祁景神色未动,听着她继续叙说下去,“淇啸天再如何独断,也无法再那般短的时间内自后宫随意畅行、置放红药、又伪造信函。你早便在宴前就将红花置放在了霜云宫内,只待时机成熟,将霜云宫内藏有红花的消息吐露给淇啸天,引他伪造书信指认阮美人,对吗?”
那封信函之中,明确呈述了这一局的始末,唯有的不同,便是将所有的谋划全呈做为阮倧文之意——阮氏不满昭仪白氏新宠,又知淇玥向来善妒,故愿亲折皇嗣诬害白昭仪。只消淇氏可愿助阮氏一族再起东风,重立朝野。
这一招移花接木用的甚好。危迫之下,当下大方舍了阮美人这颗半废之棋,又三言两语将淇氏自己从局中撇了个干净,还平白多敛了个检举之功。左右阮氏自朝中的势力已剥尽,无人替其辩述,而漠北遥远,即便对证,亦是也非轻易之事。更何况,只要淇氏控着阮倧文,就无愁阮美人会供事实。
他一直不曾说话,静听完她所析的话语,回思起先前自己所暗中设下的每一步,良久道:“淇氏对皇兄还有用,现在还不能动淇氏。”
何况他还需得到阮氏的助力。如今淇氏供开阮氏,淇阮两家必定决裂,阮氏既已被淇氏所弃,便必当再无翻身的可能。这样的废棋,最适他们附以恩威,诱以纵用。
慕容素何尝不懂,然而乍然闻及,还是讽笑了一下,谑道:“枉我精心步下此局,本以为就算无法一举制倒淇氏,也可掣肘一二,不想,却最终成了个笑话。”
他眉目微蹙,“现在的局势,已经够了。”
这一案的结局虽最终陨了阮美人,但但凡明眼之人,何尝看不透其中的关窍?皇兄虽不明言,但他以薄惩阮美人之举,已够为淇啸天立下警告,总可制衡些许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