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宫位于西宫,相较央华宫,不仅狭小,也因地势的缘故,颇具潮湿阴冷。这一日入夜,碧儿熏好了床榻,搀着淇玥预备入寝,方掀开锦被,二人俱是一怔——
无数细小的墨色小虫遍布于榻上,肆意攀爬,错乱交叠,密麻得骇人悚栗,惊人得恶心。
淇玥背脊一凉,只觉胃里骤然一阵翻搅,蓦地弯腰,忍不住呕吐起来。成百上千的红夫人似乎感到了来人,竟一瞬改了爬行的方向,迅速朝着她们的方向攀爬而来。
碧儿大惊失色,忙带着淇玥步出殿外,嘶声叫喊:“来人!来人——”
整个平阳宫中骤地乱了,遭杂凌错一片。殿中毒虫太多,踩踏不及,又无法用火,只能从偏殿出紧忙抬了沸水泼烫。混乱间泼扬的沸水又无法避人,错手落在他人身上,无疑不惹起一片痛嚎,混乱而不堪。
就着月色,碧儿领着淇玥迅速往外跑。方行几步,一样东西却绊得淇玥蓦然一跄。她诧异低头,只见一件精致的佩饰静躺在地上,在淡月的照耀下,反射着淡淡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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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娘娘,奴婢已查明,此物乃乔淑妃私物,平日从不离身。”
碧儿将掌中的佩饰递于淇玥手上。那是一枚古旧的玉饰,许是年头太久,脂白的玉体本身已遍布了无数细痕,玉饰最下垂着一截璀璨的琉珠,在烛光下微芒闪烁。
她翻看乐半天,脑中大概扶起一个印象。素手轻翻,果然在玉饰的边沿,望见一个细小的“乔”字。
“贱人!”淇玥的怒火忽地燃爆了,怒手一甩,玉饰碎落成两半,“这几次的红夫人,可与乔虞有关?”
“奴婢不敢断言。”碧儿小心翼翼道:“只是这些毒虫来的诡异,奴婢私下暗探了。以央华宫和平阳宫的条件而言,本不该出现红夫人。然而派去的人发现,两个月前,乔家的管家,借故曾覆往过幽州一段时间。”
幽州——
淇玥深思顿时一凝。
“而钟太医曾说过,幽州的气候极适合红夫人繁衍。奴婢也查了书籍,确认钟太医所言属实。”
越说越教淇玥心中骇悚,淇玥的面庞逐渐变得狠戾,心中极恨,“乔虞这个贱人!我就知道她存有异心,没想到竟这般歹毒!”
碧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情,“娘娘,你打算怎么办?”
淇玥怒言道:“心存异动的傀儡,还留着她做什么?!我原以为经过上次警告,她还会安分一些,现在看来,既然她这般不识好歹,是注定留不得了!”
她忽地立起身,疾步走到案前,“替我研墨,我要修书给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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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乔氏的陨落,来的一如急雨一般令人措手不及。
无人可述那几日的凉国朝廷是怎般的波云诡谲,只知那日风雨急戾,一切都起于左相淇啸天暗中所呈递的一张密折。至于那密折中究竟都叙写了什么。满朝上下无人得知。然而至此之后,相横数月的两相之争尘埃落定,以右相的陨败而告终。
李复瑾自密折审阅后便立即下旨着手彻查,正如淇啸天所弹劾一般,自乔府之内查处上万脏银。并于暗窖搜出无数暗笺密信,并记淇啸天所列举的,排除异己、暗杀朝臣、强抢民女……等罪状,并共四十三宗罪。数十罪责,人证物证齐聚,犹如铁钉落木,再无任何回辩的可能。
一夕之内,空负财权的乔氏倒台,乔府上下遭临查抄,乔氏上下百人收监待审。面对控诉,右相乔邕高呼冤诬,然而几番核证下去,仅证淇氏所举的乔氏罪行皆实,更是将乔邕的鸣冤驳斥回去。
国相恶行至此,天子震怒,非同小可。当即下旨自朝中上下彻清乔氏党族,有共犯者一律处之,以儆效尤。那段时日大凉朝野恍若风雨临至,迫人心扉的压抑。满朝上下人人自危,唯恐稍一不慎便波及自身。更是断不敢再暗中结党,纷纷远避选择明哲保身。
……
慕容素喝着茶,静听李祁景述说完朝中的近况,一直垂着眸沉默。有些讶异于她的表现,李祁景忍不住问道:“你不开心?”
她抬了抬眼,手中把玩着茶盏,笑得很勉强,“没有。”
看神情却完全不似,李祁景凝神观察,“我还以为现在的结果,你会很高兴,”瞳眸暗凝,他的话语停了停,语气稍显莫测,“毕竟乔氏对你而言,除了立场,还有私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