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他心里有些轻涩,亦有些陈杂,倏然转开目光,沉了口气,“那你可想好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广常一瞬回答,言语间不曾有丝毫动摇。
“……好吧。”李复瑾终是叹了口气。
原地僵坐片刻,他蓦地拂开一案的奏折,自侧取出一则官牒,略一书写,又覆上印鉴。将官牒置在他面前,他未再说什么,低头转回向奏折。
“谢陛下。”执起那一份出禁官牒,广常静静颔首,无声退走。
“等等。”就在他即将迈出殿门的一瞬,李复瑾倏然又叫住他。
广常迟疑地顿住脚步。
等了许久,身后都再未传来声响。
就在他认为他再不会有何言语的时刻,一声低语静静传来,语线嘶哑,“离宫前,你去看看她吧。”
“……”
“终归你们,主仆一场。”
·
夜已寂落,天际泛起淡紫色的微光,星月寥落。
广常停下马车,自车上大大小小的木箱中拉下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匆匆步入汝坟殿。方开殿门,他立即看到了那道印象中的人影,立即呼唤,“公主。”
慕容素似乎早便等候在内,闻声抬了下头,“可都筹备好了?”
“嗯。”他点了点头,可不由地,心中又升了几许悲伤,眼眶微微泛了雾色。
“公主真的不打算走吗?”忍了很久,终于还是将心中的话说出口,神情悲凉,“奴才……不想看见公主死。”
慕容素只是笑,没有迎向他的目光,面庞淡然,“我走不了的。”
“娘娘,我采集好了!”说话间殿外传过一阵步声,伴随着女子欢悦的声响,一道身影很快跃进,正是被遣去集花的琉画。
慕容下意识露出微笑,望向那一整筐淡粉的春桃,一朵朵绽得潋滟,正如少女灿烂的笑靥,正值最好的年华。
看见广常,琉画似有些诧异,还不及问询,慕容素已先递去一杯温茶,“看你满头大汗,先喝口茶。”
她不曾狐疑,采集了一整天,大抵真的渴急了,一口倾酌下去,略略平息了呼吸。她顿了顿,想回身与慕容素说什么,却蓦地,整个身体瞬间僵住。
一整筐的春花嫩瓣瞬时坠地,洋洒了一片粉瓣残花——
琉画完全怔住了,她想抬起自己的手臂,却惊诧发觉自己浑身全无力气。她动了动手,整个身子却瞬时倾倒,被广常拦住才没摔落在地。
启开木箱,广常将琉画放进去。箱内置了一些衣物,掩着两侧几个隐蔽的气孔。慕容素自箱边蹲下身,静静注视着她。
“琉画,你听我说。”
几乎猜到了她究竟想要做什么,琉画的眸中瞬时涌起了泪。
“广常要出宫去了,我让他带你一起走。你出了宫,就马上离开云州,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回来。”
她也忍不住有些想哭,沉了一口气忍住了泣意,将一样东西放在琉画怀中,“云州城西的云山上,有个如月亭。他会带你到那里,你对那里的人说,是我的婢女,自会有人好好安顿你。”
那是一封密封好的信笺与一枚刻了月徽的寻索令。她碰了碰那封信,吩咐道:“这封信,你需在到了如月亭后,见到一名叫君隐的人,才可打开。无论里面写的是什么,记得,你必须要冷静。如月亭的人会依你自己的心愿去安排你今后的生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琉画说不出话,只能用力摇头。大颗大颗的泪坠下来,眼神既是不舍也是不愿,更多的是担忧。
慕容素知道她所担忧的是什么,轻拭去她面颊的泪,偏自己坠下一滴泪来,她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我实在太明显,所以不能跟你们一起走。但你相信我,我会很快脱身去和你汇合。”
她一瞬睁大了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慕容素读懂了她在问什么。
“当然是真的。”她有些哽咽,刻意顿了一顿,强压下了翻涌的难过,才继续,“你忘了我是谁?我是定国公主啊!会有人去救我的。不准哭,安心在如月亭等着我。”
她说完了这一句,再无法继续平静说下去,立即起身闭合上箱盖,嵌上一枚铜锁。
将钥匙交到广常手中,慕容素微笑,“广常,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