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声音极软,却如若一根柔软的刺,一直刺进她的心臆,“你何尝不是故意去赴死?想用死来让李复瑾后悔,让他愧疚。”
慕容素怔住了,喉语轻涩,未曾说出话来。
是的。
那的确是她一直以来的计划。
那时她一心只想报仇,她不愿连累他,加之听了如歌的话,她深觉自己真的只会为他带来伤害。所以她只能想办法让他走,她觉得,只要他走了,离开她,他终有一日是会忘记她,回归正常安定的生活。
但她同时也深知这样骄傲执拗的他,绝不会听从自己的劝告,可让他走的唯一的方法,便是彻底令他死心。于是她利用合欢香与迷魂散,制造了所有的假象,既彻底刺伤莫钰,又同时令李复瑾以为自己已经原谅了他。后来她通过钟太医服下冷凝丸,令自己形似有孕,逼迫李复瑾昭告天下。她想,那时已在宫外的他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大为失望。可也只有令他对自己彻底失望,他才能放弃追寻她的念头,他必然能够忘记她。
她将一切都告知李复瑾,让李复瑾对她心生恨意,迫令他激动之下下令将她赐死,就是为了让他亲自下令杀了她。她与李复瑾之间,纠纠缠缠这么多年,早已分不清爱和恨,但她心知,在他心里还是对她有着期许的。待她死在他亲手所批的懿旨下,琉画会带着她的信去告知他一切。李复瑾赐死她的真正原因,是以为她害死了阮美人的孩子。等他得知真相,他必定会为她的死愧疚。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薄弱了,撼动不了浩大的凉国,也杀不了他。所以她只能让他愧疚,她要让他的余生都在愧疚与后悔中活下去。
一切本都是照着她所计划的方向进行的,但唯一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莫钰竟会拼死去刑场救她。她本以为,她已安顿好了身边的一切。她可以从容的去赴死,但她似乎还是低估了他对她的感情。即使被伤过千遍万遍,即使伤痕累累痛不欲生,也仍然愿意忍着疼,去保全她不受一点伤痛。
那一刻,她方知自己做错了一个怎样的决定,犯的一个怎样的错误……
“莫钰。”
轻轻自他身边蹲下身,她慢慢探出手臂,在不触碰他伤处的力道下环住了他。
莫钰的身子轻轻一僵。
“是我错了。”渺若薄雾的话语微微萦在耳侧,仿佛温和山风一般难以捉摸,不似真实,“但是你也不对。你有没有想过,若你真的死了,即便救出了我,我又要怎样活着?”
“我们都不要再别扭了,好吗?”轻轻仰起头,她凝视他的眼,眸亮如星,“我答应你,不会再寻死,不会再做傻事,你也答应我,好好对你自己,好吗?就算是为了我,好好活着。”
他们两个,无论任何事,都可以毫无犹豫为对方而死,却从未想过为对方而活。
“你……”心中完全不可思议,莫钰彻底震住了。
同样回视着她,他的目光如星璀璨,就如许多许多年前,她第一次直视他的眼一般亮灼。那样透彻的目光,蕴着些微的震惊与迷茫,却仿佛要探进她的心底。
慕容素心弦微颤。下意识地,她忽地探上前,轻轻吻住他的唇。
莫钰怔了一怔。
那只是一枚极轻极淡的吻,鼻息间荡着她独有的露香气息,犹若春夜里悄然盛绽的霜花,既微凉,又漫着清冷的芳香。不由自主地,他想要撷取得更多,猝然出手环住她的腰,热烈的吻烙下来,似轰然燃气的灼烈火焰,情意深浓,呼吸绵长。
深沉的吻仿佛跨过了这数年,每一时每一刻,抚平所有的酸苦伤痛,激荡了心底间最纯真热烈的感情。周遭的气息都似乎被蕴得温烫了,空气变得稀薄而昏沉。浓情的吻纠缠辗转,唇齿甘甜,气息幽婉绵延。
慕容素的双颊泛出绯色,澈亮的眸仿佛漾着水光,她轻抵着他的胸口,感受到他胸膛温暖坚实的温度。平缓有力的心跳伴在耳侧,静静沉淀了她心头所有的迷惘。
四周是无比安然的静。良久,她又听到莫钰的声音,“素素。”
“嗯。”
停了很久,耳侧鸟鸣清脆,伴着他清冽的音线,“其实以前,我被父母卖掉,入暗厂,跨雪山,我一直都不知道,我自己是为什么生,为谁而生……”
“……”
“直到后来我碰见你……”环着她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他的语线有着些微紧张,“我才知道,我这一生,可为任何一人生,但,只会为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