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睡?”他淡淡地望了一眼,视线扫过光裸的足时微地一凝。
“我睡得太久了,睡不着。”慕容素简单回答,倏地跑下了殿院拽住他,仔细地上下探查,“你怎么又要走了?你有没有受伤?我听如歌广常他们说……”
“我没事。”止住了她的动作,他不动声色地将她催搡回殿内,“你快回去,夜里凉。”
“你还在生气?”她忽然脱口询问,似乎没有别的理由解释他莫名的淡漠。
愕了一下,隐约猜寻到她说的是几月前的争纷,一时不禁怔忡,“没有。”
“莫钰。”她的声音忽然低了,带着一点央恳,“别再生气了,那个李复瑾,他不会有问题,是他救了我,你相信我……”
“嗯。”他点点头,回应的声音很轻,“我知道。”
数月来的僵滞云消雾散,却掩不住相互的沉默。静了片刻,慕容素咬住唇,转身跑进内室翻出外披,从中取了一样东西,“莫钰,我有东西要送你。”
俏颜绽出一抹微笑。未待他晃过神,手中的刀已经蓦然一沉。
他垂首,淬锋的刀脊已然多了一枚玉佩。
雪白的佩玉映着寒利的墨刀,竟意外的相配。他望了望,“这是?”
“李复瑾把它送给我了。”她吟吟解释,笑意明媚,“我记得你喜欢,所以送给你。”
冷峻的面庞没什么表情,他顿了顿,抬手便解。
“你做什么?”她眼疾手快地制止住他。
“我不要。”
“为什么?”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动了一下刀,“你见过谁,会将玉佩系在兵器上?”玉石敲击刀脊发出一声脆响,犹如珠玉落盘,“说不定何时就碎了。”
“碎了就碎了,一枚玉而已。”她盈盈轻笑,粲齿如贝,“我想送给你。你是莫钰,它叫墨玉,它和你是天生一对!”
微愕一下,他忍不住笑。
“你笑了。”笑意一闪而过,她却眼尖地拗住,并没打算就此略过,“那我便默认你收了。收了我的礼,便要答应我,不要再生气,我那日的话……”清眸望了他许久,忽然微愧地垂下眼,“……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没有生气。”不太喜欢她这般愧歉,他微敛了神色,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他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纵然当时的确心有伤戚,纵然确有一瞬的怨怼,他也不该就此大意弃她于险境。心中的愧疚纵死不抵,他甚至无颜以对。
夜色沉静。浅淡的睡意渐渐侵上来,慕容素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看出她神色开始涣散,他轻搡着她移至床边,“去睡吧。”
扶她趟进柔软的丝褥,灭了几盏微烛,又垂下帘幕,室内光影转暗。榻上的人懒懒地翻了个身,逐渐呼吸转向沉稳。
静静地守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退出殿门。
遥远的天幕渐露绯光。手稍微一动,琼佩击刀的脆响隐隐荡开。应声低头,望着那枚玉,一股阴影袭上心头,莫钰微微蹙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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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元月至,入年关。
云州城内上下喜气而热闹,处处张灯结彩,欢歌如潮,几乎蕴了满城的绯色。
相比民间,皇城的年关反而寂寥,完全迥异于往年欢悦。许是寿宴的意外冲淡了年关的欣忭,宫内仅在年关当日设了家宴,异常简便俭约。
年关过后,寿宴谋刺案开始正式彻查。
大宴弑杀,举国震骇,其中又隐然牵扯他国,必受万人瞩目,各方均不敢懈怠。寿宴当日,由慕容念直接下发的彻查令便直录刑部,私里探查取证,唯有的几个凭证仅有一枚细小的青锋针、宴袭时所留的飞刀、以及宴上被斩杀的舞姬如雀,甚为微渺。
线索有限,无疑使探查分外艰难,除却得知平州的青锋针外一无所获,舞姬如雀成了唯一的突破口。一路细探,抽丝剥茧的追查却遇到了极大难题——如雀的家底分外青白。家住平州,自小习舞,八岁入宫……原为长秋宫宫人,后为司宾监典宾蔺嘉禾举荐,入册司宾监,由此得机赫于晚宴献舞。
一个寂然无名的舞姬,却是宴上袭杀最彰着的凶手,偏偏家世青白如许,没有丝毫可阐释弑上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