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对遥光笑着介绍:“隐居在此的佘老是南凉十年前最负盛名的大厨,在他这儿能吃到全国最正宗的南凉菜。不过他耳朵不大好,跟他说话得大声着点儿。”
话音刚落,一名精神矍铄的老者从院西厨房探出身来,手上还拿着菜刀。
“你小子突发奇想要吃这要吃那,老夫可是一早就开始备下了”,老爷子声音爽朗洪亮,待看见明煜身后站着的女子,欣慰又不失八卦地笑开了,“唷,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见你带女娃娃过来,一带就带个这么如花似玉的,怪不得昨天大晚上特意跑一趟来点菜。饭菜还有一会儿才好,你们先自个儿四处转转!”说完就缩回了厨房。
遥光跟着明煜走进工具间,看到了一屋子农具,其中就有刚刚在田间见到的。明煜拿起介绍道:“
这是用于水田松泥除草的工具,叫耘荡。其形如木屐,而实长尺余,阔约三寸,底列短钉二十余枚,簨其上,以实竹柄,柄长五余尺。耘田之际,农人执之,推耥禾垄间草泥,使之溷溺,则田可精熟,既胜耙锄,又代手足。所耘之田,日复兼倍。(注1)”
还有其他奇形怪状的器具,明煜也一一向她讲了用途和原理,有播种的,有翻耕的,有灌溉的,不一而足,大多为铁制,这是最让人惊异的一点。
这些农具的普及,须有一个前提,就是南凉铁产量足以支撑这各种器具在全国的生产。“从前听说南凉冶铁铸造工艺极是发达,一直不能想象能发达到何种地步,今日得见,方知确实是想象不出来的。”遥光慨叹。
“哈哈,向小姑娘炫耀你发明的这些玩意儿哪!”佘老突然出现在房门口,“姑娘,这小子脑袋是灵光,这一屋子东西,全是他摆活出来的!”
难怪对原理了解得那么透彻。看来他不仅擅造军械,还精通发明农具。遥光回头挑眉笑看他,用口型叫他“小天才”。
明煜别过头去不看她。遥光于是看见他通红的耳尖。
来到饭厅,醉三白、卤凤爪、大煮干丝、酱排骨、桂花鸭、藏书羊肉、松鼠桂鱼、油鳝面……已色香味俱全地满满摆了一桌。
席间,明煜嘴甜地夸奖佘老的厨艺,各种溢美之词信手拈来,十分熟练。由于菜确实好吃,遥光也频频点头附和。老爷子一边骂明煜“小子油嘴滑舌”,一边被哄得很开心。
饭后,明煜带遥光散步到附近的山脚下消食儿。
那山确实高,遥光见猎心喜,被激起征服欲,提议登山。
两人都是好身手,黄昏时到达了山顶。
南凉的黄昏柔和而漫长,天色缓缓由透明转为金色。
这座山,明煜前几年曾常常登临,就站在眼下他们所站的位置,悄悄远眺西燕国都的方向。
现在,他侧脸看看身旁站着的遥光,忽而开心地笑起来。遥光也看着他,少年的脸颊被橘色夕阳映出一圈淡金的绒毛,凝望她的眼眸中揉碎着暖暖的火光。
“带你去个好地方。”少年用雀跃又动听的嗓音邀请她。
两人从另一条路下山,行至半山腰,豁然开朗,一大片湖泊映入眼帘。
潦水尽而寒潭清,漫布天际的绚烂霞光与层林尽染的万重山色皆倒映其中。
泛舟其上,如行于画中。
明煜与遥光并排而坐,两人漫不经心地划着桨,有一下没一下,船儿慢悠悠地推水行进,搅动了一湖秋色。他想要一直这样待着,直到夜幕降临,直到下一季的霜雪落在他们的船顶。
夜幕逐渐垂落,广大而宁静。天上没有月亮。北斗七星清晰得有如是被一颗颗点画上去的,似乎要带着漫天星河倾泻到船上。
“此星此夜,此景当痛饮三大白。”遥光丢了船桨。
“斟酒奉陪。”明煜也放下桨。
一叶扁舟在湖中央原地怡然自得地打着转。
酒意上头,谈兴渐浓。
“我常常想”,遥光开口,“一个雄图大略的王权,为着全体国民的利益,集中权力,实施改革。但是固有利益群体却不能忍受这改变,于是动作不断,与汝偕亡地与王权为难了。想要有为的王权不能不加强对内的压力,世家侯爵之流便开始几乎明目张胆地揭竿而起。这些年来,若不是还牢牢握着军队,王权几乎要陷入寸步难行的境地……在这一点上,我一直很羡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