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润想了又想。
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主上知道我要出宫去么?”
“当然知道。”李坚一改以往对她的热情,狗眼看人低的姿态,皮笑肉不笑道:“让你出宫去养病,还是主上跟太皇太后商量的,太皇太后思量再三,这才同意了的。”
这些话说得多么的冠冕堂皇。
冯润再蠢,也是知道,历史上得病的妃子多了去,有哪个是出宫回家养的?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吗,不是说生是夫家人死是夫家鬼吗?哪有回娘家养病,在娘家等死的?
显然,拓跋宏是变相休了她。
女人一旦被休弃,就跟夫家人恩断义绝了。被休的女子,往往被女方家族视为耻辱,遭到很多非议,——所以,为了冯府的面子,拓跋宏和太皇太后没明说是休了冯润,找了回家养病为借口,把她驱赶出宫。
这样一想,冯润心中悲悲戚戚,哀哀凄凄。
冷不防又一阵猛咳。
兰香赶紧过来给她揉胸口,落依和秋儿为她揉。冯润咳了好半天,一口血咯了出来,这才缓过气。
李坚看也没看她一眼,就离开了。
他离开后,兰香跪了下来给她磕头:“主子,你出宫的时候带上奴婢吧,奴婢愿意伺候主子一辈子。”
冯润问:“你不怕我把病传染给你?”
兰香哭着摇头:“奴婢不怕。”
“你不怕,我怕。”冯润道:“到时候你被传染了,那就无药可医,想不短命也由不得你了。”
“主子,这病也不一定能传染。”兰香道:“奴婢和落依秋儿伺候主子这么久了,天天离主子这么近,都不是好好的么?”
冯润想想也是。她这病,前前后后也一个来月了。汀兰宫上下人,也没见到谁被传染的。她道:“既然你不怕我把病传染给你,还想着要伺候我的话,那你就跟我一起出宫去吧。”
兰香磕了一个响头:“谢谢主子。”
双蒙伏在地上,痛哭失声:“主子——”
冯润强颜欢笑,安慰他:“双蒙,你也不用伤心成这个样子,我不过是出宫养病去了,又没死翘翘是不是?”她道:“我到宫中来转眼已三年,我的胡作非为常常让你无奈,同时也吓得一惊一乍,整日里心惊胆战的害怕我又再闹出什么事来。以后你不用伺候我了,可以安稳睡好觉了。”
“主子可别这么说。”双蒙哭着道:“这三年来,主子对奴才极好,奴才实在是舍不得主子离开。”
冯润叹息了声:“双蒙,我知道你对我忠心。但事到如此,也由不得我说离不离开。”
冯润站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的话,脸露倦色。
秋儿和落依扶着她,到床上躺下来。
冯润闭上眼睛歇了好一会儿后,又再睁开眼睛,轻声道:“你们去收拾收拾,看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带出宫去的。那些布匹就不用带出宫了,都分了吧,还有汀兰宫的每人都打赏十两银子,毕竟是主仆一场,也是应该的。另外打赏王安一块玛瑙玉佩,感谢这三年来给我熬的茗粥。还有双蒙,我有两颗李子那样大的夜明珠,给了他,再加上一块脂白玉福禄白玉佩。”
她进宫的时候,冯府给了不少金银首饰为陪嫁。在宫中三年,太皇太后和拓跋宏也打赏了不少值钱的宝物给她。
冯润想,人死后便灰飞烟灭了,再价值连城的东西,于她又有什么用?陪葬到棺木里,不外是便宜了盗墓贼。
大概是一切都看开了,心情从来没出现过的平静,冯润这几天便也精神了不少,咳嗽少了,也没再咯血。常姨娘到宫中接她出宫的那天,她不用人搀扶,自己就自行能走了。
冯润以为,常姨娘会失望,骂她不争气,断了她和冯夙的荣华富贵梦。不想,常姨娘见到她,三步并两步冲上前。
一把抱住她,直哭得稀里叭哗的。“润儿——”她不称呼冯润为“娘娘”了,而是叫名字,可见,她也是知道“回家养病”,其实就是被休罢了。她边哭边道:“你怎么命这么苦哇!老天爷怎么这样残忍呀,让你得了‘传尸’这个治不好的病。”
“娘,别离我这么近。”冯润推开她:“我这病是会传染的。”
“我活了这把年龄,还怕什么被传染?”常姨娘哭着道:“只是润儿你,还这么年轻,就得了这病,这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