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得比较含蓄。
但冯润还是听懂了言下之意。莫不是希望冯润跟高菩萨暗渡陈仓,日后好有个依靠。
冯润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高菩萨不愿意照顾她一辈子,而是……她心中总是有所不甘。可是甘与不甘,生活总是由不得自己作主。以后的事,管它呢,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哪里能想这么长远的事儿?
冯润转换话题:“主上他……真要迁都洛阳?”
常姨娘点点头:“我听你爹爹说,迁都之事要成定局了,没人能够改变主上的决定。就像当初主上禁国内士民穿着胡服,改穿汉人服装,朝廷上禁鲜卑语,改说汉话,那些王公贵族尽管抗议反抗,但主上说一不二,违反者,轻丢官坐牢,重则人头落地,如今谁敢说半个‘不’字?”
都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如今冯润离开皇宫已有七年,对于拓跋宏,岂又能形容“刮目相看”这四个字来形容这么简单?用“今非昔比”,“日新月异”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此时的拓跋宏,对冯润而言,已是无关了。
——也不是无关。
他没有正式明文休她,藕断丝还连,让她上不到天下不着地,半空中吊着,守着活寡,嫁不了人。
冯润的怨恨,可想而知。
夜里,冯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高菩萨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上山采一次药。冯润身上传尸病毒和鹤顶红鹧鸪霜的毒已完全消除,不用放血排毒和吃药已有三年多,高菩萨为此上山采药的次数少了。但最近又再频繁起来,高菩萨说,他要给备多些肌香丸,以后终归要用着。
因为使用了肌香丸,早已过了二十四岁生辰的冯润,面色娇嫩,肤如凝脂,看上去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龄,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冯润好不容易才睡去。
她作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独自一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走路,她不知道她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她要往何处去。
周围没有人影,也看不到任何景物,只有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路。冯润只是急步走,越走越害怕,只觉得毛骨悚然。
冷不防听到有人叫她:“润儿——”
是拓跋宏的声音。
冯润睁大眼睛,四周围寻找,然后看到前面有一个修长的身影。冯润认得,那是拓跋宏。
冯润忘记了害怕,顿时拔腿朝他奔跑过去。
可是,那么短的一段路,不过是两丈远的距离,可梦中的冯润双脚仿佛灌了铅似的,怎么跑得慢吞吞的,跑了很久很久,都无法追到拓跋宏。
冯润急了,大叫:“陛下!陛下——”
拓跋宏没回答,却站在那儿没动,等冯润。
不知过了多久,冯润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跑到拓跋宏身后。冯润张开手臂,从拓跋宏身后,拥抱了他。
她叫他:“陛下!陛下——”
拓跋宏转过头来看她。
脸色狰狞,阴鸷得可怕,一张眼睛黑森森,幽磷磷的,灼灼地闪一股淡漠与寒意的幽光。
冯润给吓着了,连忙松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结结巴巴道:“陛……陛下——”她大着胆问:“你说过的,让我等你,说待你可以作主的那天,把我接回宫里去。陛下,如今你能作主了,你什么时候把我接回宫里去?”
梦中,拓跋宏冷冷的道:“朕不会把你接回宫去了!”
冯润大声地道:“陛下,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拓跋宏道:“你跟背叛了朕,这些年来,你跟高菩萨在一起苟且!”他眼中的幽光愈发冰冷,比刺骨的寒冬,更是冷上三分。声音也冰冷:“冯润,你不守妇道,水性扬花,招蜂引蝶,拈花惹草,见异思迁,败坏门风。”
冯润不服,反驳:“凭什么,你就可以三宫六院,我就不可以有左拥右抱?”
拓跋宏大怒:“作为朕的女人,怎么可以如此放荡不羁?”又再道:“皇祖母说得对,你是祸国殃民的女人,不能留在朕身边!皇祖母还说,要对你痛下杀手,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他自身上拔出了一把剑。
剑光寒森森,架在冯润的脖子上。
冯润只觉得领际凉飚飚,冰冷的剑尖贴在脖子上。顿时吓了魂飞魄散,尖叫了起来:“不要!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