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一开口,俞九儿便知道他是故意的了,他料定俞九儿会先去清凉殿,特意去了一个里清凉殿和栖梧宫都远的玉清宫,堂堂皇帝,竟也有这么促狭的心思,真是可恨!
俞九儿心里觉得沈靖可耻,嘴上也是一针见血毫不拐弯抹角:“陛下何必开此玩笑,我的来意,你难道不知吗?”
沈靖温良无辜,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俞九儿宛如风中残露,身影单薄细瘦,刚欲开口,便被一阵笑声打断。俞九儿抬头,只见兰嫔衣衫不整,摇着团扇走了进来。
团扇掩住了口鼻,掩不住眉间的得意神色。
“不知姐姐大驾光临,妹妹倦了,来得迟些,姐姐不会怪我吧?”这番言语,无论声音还是内容,都异常刺耳。
小燕儿都要忍不住,一个“你”字已冲出口边,被俞九儿用眼神制止。
一个抢食的鸡罢了,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俞九儿道:“兰嫔请起。”
兰嫔摇摇的起身,刚要说话,沈靖道:“兰嫔,朕和皇后有事要说,不是叫你不要出来了吗?——回去。”
竟是丝毫不给面子。
兰嫔个子不高,性子却烈。进宫不久就把最受宠的慧贵妃推入了冷宫,却不想让俞九儿渔翁得利。
当下就要发作。
碰上俞九儿寒潭似的目光,黑漆漆,寒湛湛,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再看看沈靖,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兰嫔性子虽烈,却也不傻,皇后三更半夜来找皇上,自然不会只是为了争宠——这手段也太低劣了些。
她心思绕了几绕,最后只得盈盈一拜,飘回寝宫。
正殿里只剩俞九儿、沈靖和丫头小燕儿,小顺子守在门口。
俞九儿道:“小燕儿出去。”
小燕儿略一怔,便低头出去,和小顺子一起把正殿门关上。
俞九儿目光紧紧盯着沈靖,道:“明日晚间琼林宴,为何要我参加?”
沈靖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道是何事,原来是这个!也值得你跑一次来。”
俞九儿道:“是吗?只怕陛下很希望我跑这一次呢。地点都特意选好了,最远的玉清宫!”
沈靖自知俞九儿冰雪聪明,是不会猜不透的,也就不做姿态隐瞒,问道:“那皇后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恨俞伯岚?恨到连见一面都不想?”
听到俞伯岚这个名字,俞九儿明显的抖了一下,仿若秋花在寒风下微微颤动,说不出的凄婉孤寒,却是不语。
良久,她道:“陛下这般刁难,就是想知道我和俞伯岚的关系?”说道俞伯岚之时,竟是有些破音。
沈靖也不打机锋:“是。”
俞九儿逼问:“你信不过我?”
沈靖笑得坦然:“还真是。我想不通俞伯岚的亲妹妹为何叛他恨他。”
的确,身为俞家女儿,却在新婚之夜便倒戈皇家,着实令人费解,沈靖的忧虑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是今天不讲清楚,以后试探会更多。
可真的要说吗?
算了,俞九儿想,罢了,不信便不信吧,反正沈靖的信任不值什么。原本就是无感情的夫妻,甚至比不得路遇的陌生人。
起身欲走,也不行礼。
路过沈靖之时却被沈靖捉住右手:“你告诉我,我便信你。”
他眼光太过璀璨,饱含希望。
都是一个人在荒原中禹禹而行,沈靖和俞九儿其实是同一类人。
沈靖蛰伏十年,养精蓄锐,为的是一举除掉掌握了国家十年大权的俞家;而俞九儿更是活在俞伯岚的阴影下十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样能逃脱这囚笼。
殿内灯火明灭,俞九儿被沈靖望着,心下一软,道:“你真想知道?”
沈靖点了点头。
俞九儿道:“还记得大婚之夜我的话吗?”
“你说想用一个人的命,换另一个人的命。我答应你了。”
俞九儿笑道:“不是这句,我还说过——”抬脚,嘴轻轻的贴近沈靖的耳朵,细声道:“我还说过,我已非完璧之身。”
言罢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嘴角含笑,沈靖看在眼里却是一寒,她笑得太过僵硬,竟似将死之人。
一时间沈靖有些懊悔逼她至此,可若不知道她到底与俞伯岚有些什么过节,沈靖还真不敢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