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娘自是点头应允,倒不是她信不过沈靖,实在是见识过天家无情,她不想俞九儿再有危险。
“还有一事,我也必须和你说。”俞九儿眼里满是薄冰般易碎的脆弱,“我恨俞伯岚,却不恨俞世归。他在我最最痛苦身处黑暗时给我希望,十八载养育之恩,我不能忘。”
“所以,我和皇帝有约定,我帮他除掉俞伯岚,而他,放了俞世归。”
徐三娘无限感慨,若是当年爹爹能够找到姐姐有多好,姐姐便不会受这么多的苦。她点头应允,抱住俞九儿:“只要是姐姐说的话,妹妹都听。”
沈靖没有明确回应北凉使臣的无理请求,乌努也不着急,天天斗鸡走狗,倒是和夏京一帮纨绔子弟混得很熟,似乎忘了这事。
几日后,乌努却突然觐见皇上,称王后赐给自己的玉佩在京丢失。若是其他物品自不敢劳烦皇帝大驾,只这玉佩是乌努成为北凉第一勇士时王后所赠,意义重大,想恳请皇上帮忙寻找。
沈靖念在是惠明公主旧物的份上答应帮忙寻找,最后竟是大理寺在礼部侍郎陈巽的家中发现。
乌努的确见过陈巽,但都不过是例行公事,私下里更是一点儿私交也无。
这玉佩怎么到的陈巽手里,着实蹊跷,连陈巽自己都说不清楚。不过事关两国国体,沈靖只好先把陈巽下狱,一切等事情有了眉目再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因为沈靖拖着乌努,既不答应,也不否定,乌努等不及了,在逼皇帝做决断。
因为巡查广安县一事,陆春秋升了刑部侍郎,原来的刑部侍郎刘令被革职查办,据说是刑部尚书胡东来亲自揭发检举,大义灭门生。而何简也升为大理寺少卿,此次陈巽一案,二人不是冤家不聚头,又碰上了。
这日徐三娘正在栖梧宫和俞九儿闲话,聊起陈巽一案,徐三娘忧心忡忡:“若是皇上应了,那乌努不会在此事上做文章,若是不应,陈巽凶多吉少。”
经过广安一行和俞九儿被劫一事,徐三娘成熟了许多,懂得先分析利弊得失,而不是急急的去救人。
俞九儿道:“正是。可皇上未必答应。”
徐三娘愤然道:“十万石粮食,五千匹绢实在太多,整个江南重地的赋税收入都要给北凉,他们口气也真是好大!”
俞九儿沉吟:“这次针对陈巽,只怕不是凑巧。”
徐三娘何等精明人儿,马上道:“可是俞……”
俞九儿点头:“很可能。他平生最恨别人忤逆他。陈巽拒绝了他的提亲,想必他一直怀恨在心。”
徐三娘觉得俞九儿和俞伯岚的关系很是怪异。以俞伯岚对俞九儿做的那些事情来看,两人分明不是兄妹,更似寇仇;可这世间真知俞伯岚的,便是俞九儿,真正懂俞九儿的,也是俞伯岚。
而且那日宴会上,徐三娘分明看到俞伯岚眼中的关切担忧,也是做不得假。
看徐三娘出神,俞九儿微微一笑,她怎会不知徐三娘心中所想,摇头叹道:
“你一定在想我和俞伯岚的关系。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在我十二岁之前,他一直是一个好大哥,我甚至想过,将来若是嫁人,便要嫁像他那样的人。可是……”
俞九儿慢慢道,“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那天晚上,俞九儿向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的看书,等大哥晚上回来给她带些新奇的东西。
大户人家女儿不同于男儿,俞世归更是对她要求极高,轻易出不得门。俞伯岚便不同,那时他已近二十岁,成日和一班朋友出去逍遥,时常见着新鲜物件便给俞九儿带回来。
俞九儿一边嫌弃着哥哥带的东西粗俗,一边用精致的小盒子收了,放在柜子里,连小燕儿都不许看。
最寻常不过的一个夜晚,俞伯岚推开门,携风带雨而来,目眦尽裂,俞九儿刚想数落哥哥又忘记敲门,妹妹的闺房哪是随便进的。
谁知话未出口,便被吓住了。这样的俞伯岚,是她从未见过的。她甚至来不及喊,更来不及哭。
喊出哭出的,是小燕儿。
过了这夜,二人再也回不到从前。
那小盒子里的东西也再未增加,静静的在柜子的角落里,落满灰尘。
徐三娘上前轻抚俞九儿,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俞九儿虽然语调哀戚,精神却比前几日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