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的笑声渐渐停止,问:“溪流,我哪点比不上安王?自古贤臣择明主,我哪点不如他!”
溪流道:“陛下,我不是贤臣,只是一个阉人。”
这是溪流第一次这样说自己,这其中的心酸无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靖当年找到他,确实存了要好好弥补沈家的心思,但看着溪流无喜无怒的眼睛,又害怕他会有不臣之心,不如收为内侍,即省心又全情。
一着走错满盘皆输。
他最初确实就没把溪流当个人。但十年的感情又做不得假,爱恨忠义,孰能两全?
“为什么帮助朕?”
溪流道:“安王是想篡位,却不想叛国。更何况,就算安王不住陛下,陛下已然在京,暗阁的势力我又能调动几分?”
沈靖对溪流,从来是施恩里有算计,若他不回夏京还好,从他回到夏京那天起,溪流便无暗阁的实际调动权。
沈靖那时与俞伯岚对峙,只是想引蛇出洞罢了,将安王与俞伯岚一网打尽,却不想安王来了一出护驾有功,这下沈靖倒不好聚而歼之了。
“溪流,你真是给朕出了个难题。你说,朕怎么处置安王才好?”
“给他封地,允其之国。”
“然后等他做大来反咬朕一口,如同当年的淮王?”沈靖逼问。
溪流逼视沈靖:“陛下可知,淮王当年为何谋反?”
“不过是想要这皇位罢了。”
“非也。当年淮王谋反,实际上是为爱子报仇。”
当年淮王乃是先帝时有明的贤王,沈靖的两个哥哥名声都不及他,是以大臣们中便有请立皇太弟的,先皇自是不许。
后来淮王得子,便是现在的安王沈端,自幼多病,无药可医。淮王心痛不已,后来才知道他儿子是被先帝下毒所害。
沈靖从未听过这段宫闱秘事,即便刚刚听到,他也不觉得奇怪,皇室斗争便是这样,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不过溪流的话语里却有几分以此相要挟之意。
从道义上来讲,沈靖的父皇确实亏欠了安王,就如同沈靖亏欠了溪流一样。
他们若是复仇,也算有理有据师出有名。可朝堂争斗又怎能如江湖恩怨?随便的杀杀砍砍?
如同徐三娘那般的复仇乃是江湖中人的作为,在皇宫里却是要不得。
“你凭什么让朕答应你?”
溪流缓缓的说,不疾不徐,却是每一个字都扎在沈靖心口上:“凭顾家四十一口人命,凭我的不全之身,凭我十年来的忠心。”
他看着沈靖,目光中甚至有能够称为平和的东西。
沈靖道:“好好!”他拒绝不了溪流,尤其是当溪流平静的说出“凭我不全之身”之时。
顾家四十一条人命算得了什么,怎敌得过十年的相守相伴?
真真假假早已无从分辨,就如同俞九儿和小燕儿。
“好,朕便许他之国,朕的江山,他也要有本事来取才行。”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是深思熟虑,利益和情感几番较量之后的产物。
终究,他还是对溪流有所不忍。
溪流跪下:“多些陛下。”
“你要跟他走?”
溪流的目光有那么一瞬不敢看沈靖,半晌,还是说:“是。”
“好!溪流,你很好!”沈靖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去,不再看溪流,指着门口,手指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你走吧!”
沈靖朕怕一会儿便后悔,改了主意。
溪流起身,欲开口时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得。
既已决心背弃,又何必藕断丝连,拖拖拉拉岂是男儿作风?
溪流最后看了沈靖一眼,大步走出清凉殿东殿。
他曾是唯一一个可以自由出入东殿的人,他走了。
俞伯岚被关在诏狱里有些时候,他住的那间牢房便是陈巽住过的,天道好循环。
他偶尔被提审,大多的时候都在这牢里呆着。
他在等一个人。
没有见到她之前,他是不会死的。
他知道她会来。
罗裙的一角映入眼帘,俞九儿绿衣罗裙提着食盒进了牢房内。
俞伯岚坐在石炕上,满脸期待。
俞九儿在桌上摆好了菜肴,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吃吧。”
俞伯岚看了一眼菜色,道:“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