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神挖出来的泥土已经在他手边堆起一座小土包。起风的时候他们清晰地闻见了土坑里传来的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姬莉叶挣脱夏宫天的手捂住鼻子,低声说:“是尸体!”那里居然埋着尸体,这是无论如何也难以预料的。为什么烈氏虎族的家神会孤零零跑到这里来挖一具尸体?最大的可能就是——
“不可能!烈牙疆已经死了?”姬莉叶说出了夏宫天心中的推测。“不一定。说不定那是烈平疆……”无论怎么说,夏宫天都觉得脊背发凉,“不可能。但是,除了这样,还会是什么……”
忽然,一股无比强势而且毫不犹疑的气流被某人劈开,一瞬间树林可怕地疯狂摇晃起来,好像空气都被硬生生劈裂了一般。慌乱之中,夏宫天感觉到自己有几个布阵点已经脱离固定位置。他紧紧抓住姬莉叶的手臂,觉得她轻巧的身体若不好好抓住就要被吹走了;待风力稍微减缓,他用手臂挡着脸勉强睁开眼睛。那一瞬间,日出的万丈光芒中间有一个漆黑的人影,看上去就像是某种力量与信仰的神秘符号一般,片刻之后那人影从围墙顶端上跳下来,走出日光,手里的长刀闪烁着磨牙吮血的暗红色血光。烈牙疆浑身金黄,长发飘飘,浑身气宇非凡好似神明;家神蹲着拍拍手上的泥土,吃力地拄着面前的墙壁抖着腿站起身。但是他一起身,方才蹲身挖土的老态全无,凛凛直立的雄伟身姿几乎可将日出的光明全部遮挡。
短时间对峙和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后,家神和烈牙疆沿着某个不可见的中心点逆时针走动起来,不知不觉地两人拉开了安全但是足以传递杀意的决斗距离。夏宫天知道决斗距离的微妙长度,他上学的时候非常喜欢和同学单挑练习,还为此专门查阅过对决心理学。他心知大事不妙,便连忙拉着姬莉叶躲进树林,远远避开。
姬莉叶一边随他撤退到安全距离一边问:“她要挑战家神?”
夏宫天没有说话。他一直在想,如果烈平疆就如他在成年礼上所表露出来的那样憎恨家神对自己妹妹的觊觎,那他迟早会拿起武器和家神一决高下;但是,在这明显被悲剧气息包裹的场景里却没有烈平疆的身影。他只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神情疯狂而安定的烈牙疆,虽然时值隆冬,她身上却只穿一件单袍,外面随意地裹着单肩兽皮外袍,脖颈和前胸的大片肌肤白花花地暴露在凝结冰霜的气温中。她的气色看起来已经比以前差了很多,但是又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兴奋,那野兽一样缩成一条细缝的猎食者的赤金色瞳孔硬生生是让背景里的日光黯然失色。而漆黑的家神站在离她五米远的地方,沉默着,就像一个从地面上竖起来的影子。借着晨光,夏宫天看见她一脚踢倒了刚刚被家神挖开的坑旁边的土堆,也终于看清那坑里并没有尸骨,只有一个布包;但是无疑地,尸臭就是从那里传来。他不敢再多想,他无法得知这些日子里烈氏兄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他们烧毁祖宅、千里逃亡的心情和目标到底是怎样。他远远看着对峙的烈牙疆和烈氏家神,就像是在观望两只积恨已久的山中猛兽在领地边缘并非偶然地相遇,终于利爪寒牙,要腥风血雨厮杀一场。
正当他呆呆想着这些的时候,姬莉叶打断他,问:“刚刚那个人呢?”夏宫天这才想起来刚才从寺庙门口传来的扰动,连忙凝神去找。可是由于烈牙疆方才狠狠劈下的一击,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布阵点,三个联合阵式中的一个已经没法运转,有很多细节已经无法捕捉。他把这些如实告诉姬莉叶,她说:“没关系。战神和家神在这里,那个人即便有什么心思也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先静观其变。”
就当她刚刚说完这话,忽然狂风袭来;战神和家神都不在刚刚站立的地方了,地上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刮痕,看上去像是烈牙疆靴子的印记。家神的黑影若隐若现,偶尔刀光闪现,才能证明烈牙疆并非凭空消失;不知双方过了多少招,忽然间时间禁锢解除了,夏宫天这才看清战神和家神的动作。烈牙疆尽管由于体力放弃了陈氏术式加持,手里的长刀却还是像一面铁扇一样厉厉挥舞,而家神赤手空拳,用老人的身体灵活地闪避着,一时间双方陷入僵局。很快,为了打破无意义的体力消耗局面,烈牙疆反手掀起过长而绊手绊脚的长发,随即翻身跳起蹲在围墙上。家神抬起头望她,而她居高临下,再次发动攻击;这一次她显然是使用了时间禁锢,但是不知为何家神还是避开了。烈牙疆像是动了怒,只见她脚下沉住气,手里缓缓抬起长刀,稳稳当当直指向家神的方向,眉目之中的凝重似乎意味着她在酝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