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将军从殿内疾步走出来,一面恭请皇帝回到殿内一边指挥善后。正堂里的两具尸体在方才已经被妥善收殓,正堂里依旧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平平扶着牙牙回到正堂内。
皇帝站在战神牌位前,抬手向牙牙深深一拜。
所有人起身,朝牙牙深深拜礼。平平解开长腰带,脱下身上礼服,将八千墨云和九万暴瞳裹在牙牙身上。牙牙有点精神恍惚,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但她走起路来依旧稳稳当当,长袍在身后猎猎生风,露出她小腿上血污的绑带。她一直走到皇帝面前,单膝跪下。
“烈牙疆,在此,朕正式赐予你‘战神’封号。作为烈铜生之后的首个接班人,请你一定牢记以苍生性命为重,保护国家社稷,时刻不忘宗族恩泽。”
牙牙低着头回答:“接旨。”随即起身,抬手将礼服领口正了正,大步走向牌位后面的战神神座。她凛凛就坐的那一刻,整个堂上鸦雀无声。片刻之后,虽然响起了礼貌的掌声,但是那掌声里庆祝的成分已经荡然无存。就在她的面前,正堂地上的血迹还没有清洗干净,两具尸首还残破痛苦地躺在白布之下,家属的泪水还挂在脸上……
平平心力交瘁,终于倒在堂前。
8、
那一天已经过去两年,平平依旧记得每一个细节。
经过了家神的首次阻拦和一夜的狂奔之后,他和牙牙在一个晨雾弥漫的小镇里停了下来。敲开一户人家的门之后,他们终于得到了片刻歇息。牙牙躺在地毯上睡着了,平平坐在房门边,听着外边女主人与家里众人的对话:
“昨夜西边的大火,真的是烈氏祖宅吗?哎呀呀,太可怕了……不知道战神殿下是否安好……”“应该能逃出来吧?毕竟是虎族人啊,猛将林立的家门……”
平平疲惫地叹一口气,身体沿着房门滑下。除了他和牙牙,不会有别人活下来。因为这是惩罚,是家神依法对他的忤逆行为降下的天罚,也包含在他与家神达成的协定之中。他用尽剩余的力气把睡着的牙牙搬到床上,然后自己跌坐在床边,终于坚持不住,躺了下去。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觉牙牙伸手抱住了他的头。那一瞬间,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咬紧嘴唇,不想让牙牙听见自己的呜咽,但是牙牙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情?
“若是焦虑、害怕的情绪难以排解的话,那么就像以前那样做,这样就不会难受了……”牙牙的声音在他耳边风一样细语。她温软的嘴唇贴上他冰冷的双唇,慢慢蹭掉流到嘴角的泪水。平平终于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连房门外的家主人都立即停止了谈话,似乎是想要屏息探听房间内的情况。
大约中午时分,平平和牙牙告辞了这户人家,继续一路向东北方向前行。傍晚时分,两人已经来到第一座山脉前,翻过这座山,他们就正式进入帝国的北疆地区。父亲口中的遗物正是存放在帝国北部边境神女峰上的神女庙中,为了终结这种一面履行与家神约定的义务一面不断奔逃、躲避家神无止境的贪欲的生活,他们必须得到那件传说中具有“神话之力”的遗物。父亲隐约提到,它是家神审判系统的起源之物,只有用它才能改写家神审判系统的既成规则。
天色渐晚,平平估计当天翻山是不可能了,于是他们就在山脚下的村子停下来。
这个山村和烈氏祖宅一样,建筑在一处源源不断冒出地面的温泉上。落脚在一户人家之后,平平和牙牙一起到一处偏僻的温泉里洗澡。自从十二岁被家里人强制分开沐浴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一起入浴的机会。如今,平平一想到有关家里人的事情就百般痛苦,又是愤恨又是后悔,这种来自良心的终身愧疚也是他必须承受的后果之一。但是只要慢慢回想过去二十二年内发生的种种事情,他就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甚至觉得还不够解恨。
三个月前,他们从术式学院毕业了,学生们或是前往禁卫军应聘,或是回到家中为工作做准备。出身禁卫军将领家庭的毕业生大多回家,已经在礼仪上接替宗主职位的他们还需要在父亲的指导下慢慢成长,才会前往京城正式接替父亲的军职。然而平平和牙牙回家后并没有清闲多久,大家就不得不再次忙碌起来,为了安东和牙牙的婚礼脚不着地地做着准备。虽然牙牙仍然对这桩婚事感到不满,但是比起成年礼那时,她的抵触情绪已经减少了很多,甚至还对平平夸奖过安东是多么“善解人意”。与她相反地,平平却再也不能对安东感到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