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鼓起勇气,伸手轻按门铃。大约十秒后,彩绘的玻璃门被打开,他朝思暮想的身影映入眼帘。即使认识她快三十年,他却依然如初识般震慑于她过人的自信和神采之下。
乍然看清站在门外的人影,朱婉婷踌躇了一下,但她终究开了门。
“婉婷,能请我进去吗?能给我机会跟你谈谈吗?”
他以恳求的眼神凝视着她。
“我不以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不过,看在你是我女儿父亲的份上,我可以宽大为怀的给你这个机会。请进吧,‘方先生’。”她刻意以疏离的称谓来强调他们之间已毫无瓜葛。
方昱文忙着打量屋内的一切。壁纸换了,家具也换了,甚至连摆饰也不再一样……这里不再是他所熟悉的家了!但他不得不承认,这里变得更出色、更具格调。
接着,他的视线凝注在置于门廊上方的幅画中,顿时,他的心似雨后破云而出的阳光般,终于露出一线曙光,温暖了他冰冷的心灵。
“我很高兴你还留着这幅画。”那是他亲手绘制的一幅山水画,是他特意裱了送给她当礼物的。留着它,是否代表了什么?
“哦,那……那幅画挺搭配我屋里的布置。”她的慌乱昙花一现,快速地恢复了冷静和高傲。“我正准备找另一幅来取代它。”
“就像你会很快找另一个男人来取代我一样?”与其说他是在嘲讽、刺探,倒不如说他是在自怨自哀。
“你一个就够我受了,什么样的男人我都不感兴趣。”
她不悦地驳斥。
“婉婷,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唯一教你失望的,只是我不愿插手政治,只想专研于学术研究。”
“你将一个唾手可得的大好机会往外推,那个大官几乎已经承诺我,会尽一切力量为你谋得一官半职,少说也会是秘书长之类的,但你却凭着一个‘不’字,就打碎了我所有的梦想!”她激动得拔高嗓音。
“你的梦想固然重要,但若要我违背自己的意愿,照着你的方向走去,我的梦想和快乐又有何希望可言?
难道那一点也不值得你在乎?”他温和却认真地反问。
朱婉婷一时为之语塞。
他握住她柔细的手,感性十足的说道:“婉婷,我知道你小时候过的日子很苦,所以你比别人更渴望成功成名,但是你却忽略了,平凡也是一种幸福,一个幸福、完整的家也是一种成就。”
朱婉婷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恼怒地瞪着他。“你是在指控我毁了我们的婚姻?毁了这个家?”
他急切地摇头。“我不是在指控什么,更没有责怪任何人,我只是……舍不得你,我对你的爱从不曾稍减过,你一定明白的,对吗?”
“我不明白!”朱婉婷放弃一切伪装,将压抑已久的心痛尽情宣泄而出。“你如果真的爱我,当初为什么要签下那纸离婚证书?为什么丢下我飞去美国?在你心目中,那些狗屁学术研究显然比我重要多了!”
他不可思议地摇头,她表现得仿佛自己才是被强迫离婚、被遗弃的一个。当初是她整日吵闹,再不然就是冷战,十天半月不跟他说句话,最后甚至以离家出走为要挟,才迫使他在离婚证书上签字的。然后他只好怀着破碎的心远走他乡,企图以学术研究来缓和他的心痛。
“婉婷,我以为那是你真心想要的,所以我才……”“我才不要听这些借口!”婉婷嗤之以鼻地打断他。
“你可以不签的,可是你签了,是你一手毁了这个家!
语彤将一切归罪于我,其实这一切过错都该由你来背!”
“我是错了!”方昱文激动地提高了嗓音,以少有的严厉脸孔面对她。“我错在太尊重你,太习惯任你为所欲为!我错在太爱你,太渴望给予你想要的一切!打从我签下离婚证书的那一刻起,我一直后悔到现在,后悔没在它生效前将它撕得粉碎,然后强硬的把你绑在我身边,一辈子也不放开你……”怒气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深深情意。
“在美国的这一年多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以为我为什么宁愿放弃美国更宽广的发展而回来?我只想……距你近一点,只求能偶尔的看看你;为了你,我不惜放弃在美国打下的基础,而考虑接受T大的聘请当名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