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梵音没明白他的意思,“若是当真无十足把握,未免落得个引火烧身不如将原因告知天家全身而退罢。”
“退不了,天家知道后果仍然执意要恢复,是以你怎么看这事儿?若是要阻止的话也就是你说的天家会听。”
李梵音弹了弹手指,瞧着薛岐为难的样子这才是最叫李梵音不能理解的。“你在担忧什么?若听从天家的命令后出了问题,我也有能力护你周全;若是不愿意便拒了,合该天家不敢拿你开刀,你才是我的命。所以……薛岐啊,我总该知道是什么叫你犹豫不决?”
他这般纯然疑惑的样子,若是怀鸫在场必定是要笑话他的。花了多年都没能叫他说出一个“不懂”来,如今李梵音却是老老实实地说了自己不明白。
然而这时的薛岐听来却没有丝毫的愉悦,只是就事论事道,“旁的不说,近日来就我对天家的了解他对你并不是毫无感情。人都会犯错,若是能挽回且也要给他一个机会才是。”
“哼!”李梵音面上已然有些不悦,不过他素来习惯掩藏心事,“这话从裘彩撷口中听来不奇怪,可是薛岐你这般一日只看一诊的人未免有些同情心过甚了。”
“不一样,我哪里是同情那天家?”薛岐被他说得面上难看,到底是作为三人中的长者又是受了先师托付,“只是怕你将来有一日后悔罢了。”
“我有何悔?”李梵音脖子梗得笔直倒是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他心下也不是全然没有计量,只是这种虚与委蛇他受够了。“若是我贪恋我缺失的幼时亲情,这般年纪也早已不盼。我已然将感情全然托付给一人,往后有恨有悔,也一样是为了那人。”
薛岐被他说得语塞,本来手中准备着银针药材的动作同时顿住了。
他心中不由分说浮现了一个人来,娇小的个子、不羁的性子。也不知道这般对李梵音时好时坏了。他敛了敛衣袖,将银针纳入扁盒,又从带来的包袱里取出一包早已配置好的药包。
李梵音打眼看到还是微微吃惊,“我道……尚不至于如此。”
“时至今日你看到了,若是还有心挽回便随我一起去见天家。”薛岐提起药箱,临出门时又回头瞧了李梵音一眼。
李梵音整个人笼罩在屏风的阴影中,唯有高耸的鼻梁和那一双星眸在其中不容忽视。他迟迟没有动静,面无表情的容貌也瞧不出心中所想。
薛岐最后瞧他一眼,也不再开口劝什么。李梵音自幼心中郁结、思虑过重,年少早慧本是件好事,可是落在李梵音身上便成了一生的梦魇。
他现如今瞧上了那裘彩撷,说得好听是将诸多爱恋希望投之于她身上,说得难听不过濒死之人海上浮沉寻了块浮木。他的情感和精神都承载在这块浮木上,若是木散了或是承载得过多了,也终有石沉大海的一天。
薛岐和怀鸫自认都是为了李梵音进京犯险,却不会因着一个天家将李梵音逼上绝路,这其中到底亲疏有别。
他紧了紧手里的东西,单手挑开了天家的营帐。迎上那带着明显希冀的眼神,那全然是一个垂髫老人的念想。薛岐难得当真如李梵音所说存了些同情,不过是一些随时泯灭的同情,很快被他抛在脑后。
薛岐清了清喉咙,“在此之前,薛某还需得皇上立下可保薛某性命的旨意,否则薛某万万不敢动手。”
如此,天家立刻应下了,取来明黄色的布帛这便立下了召。玉玺未在身边,天家却没有马虎,当下取了朱砂按下手印。
薛岐神色微动,命人取过方才从帐中取来的已配置完成的药包揪着篝火盆烹煮起来。掀开的药壶很快泄露出浓重的苦涩味道,他继而瞧了天家一眼,问道,“皇上此举代价极大,可是明日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
薛岐又道,“这本是薛某逾距了,皇上恕罪。”
天家此间无心责怪,瞧着灼烧的火焰心下黯然叹息。
很快的,服下热汤药的天家陷入了半睡半醒之间。他清楚地感觉到冰冷的刀柄在他脖颈间运作,没有疼痛,有温热的血和刺鼻的腥味。
眼睛全然瞧不见,连手脚都不听使唤。这感觉好似灵魂被拘起来了一般,朦胧中似有熟悉的女子之音:这是你该做的,做完了这一切我便容你来寻我。去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