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世故的顾大帅自然是一个字也不信,但顾家对战争准备不足,目下也需要时间,双方你来我往,表面上亲热和气,底下随时准备一决雌雄。
可即便是这样,也不代表顾家和姜家有什么合作基础,顾家同样防备着姜家趁火打劫,侵吞自己的地盘,对姜重嘉提出的联合作战一说弃置不理。重嘉也不怎么泄气,她只是要表明一个态度,顾大帅的拒绝早在她意料之中。
既然顾家不打算接受己方的支援,那剩下最紧急的事儿就是加强自己这边的防御。飞卢桥是姜家控制的一处交通要地,过去南边就是扶桑人活动的地盘,位置至关重要,在重嘉看来,放上一个团的守备力量也不算过分。
一团团长钱刚是个悍将,在刚刚结束不久的东北战役中脱颖而出的优秀军人,无论品德还是能力,都十分靠谱。
郑景行也是正经上过军校的人,一合计,就知道她这个安排没什么大毛病,就没有提出什么意见。
就是这个时候,远方跑来一个士兵,没敢直接过来打扰重嘉,先找了附近站岗的一个卫兵,把事儿说了,那卫兵听了,才过来说:“报告首长,苏小姐来了。”
他是重嘉的心腹,放在以前,那就叫亲兵,自然见过苏秋露这个人,一听那士兵报出名字,就知道是她。
重嘉顿时大喜,也不等下头人领着人过来了,亲自跑去迎接,隔着几十米,就见秋露站在军营门口,背上背着个布包袱,晚风轻轻吹动她的头发,露出疲倦的脸和乌黑的眼睛。
见了她,秋露的脸上绽放出由衷的笑容,酒窝深浓,冲她招招手。
“你可来了!我派人去京城接你来着,可一直没有个回信儿,我日夜悬心,就怕你出事儿!”重嘉领进她来,亲自在警卫处登记,旋开钢笔,俯身写字。
秋露左右打量,只觉浑身轻快,疲惫全消,把包袱交给卫兵,笑道:“多半是错过了,兵荒马乱的,哪里来得及找人?扶桑人说来就来,朝廷说跑就跑,我爹娘还舍不得家业,不想走,我拖上他们就跟着大部队跑,险些没给人拉下。”
思及朝廷的无能,局势的败坏,姐妹俩一时都沉默了,谁也笑不出来。
重嘉一路带着她进了自己的住处,里外三间,靠窗摆了张大桌子,上头整齐的摞着书报纸张,秋露慢慢的走过去,坐在椅子上,低头看一份新出的报纸。
那是一份学生办的报纸,从设计和印刷上就能看出来,满纸充斥着痛斥扶桑无耻侵略他国的暴行的文章,满腔激愤之情似要透纸而出。
这时太阳落山,光线暗沉,天边隐现星子,秋露感到彻骨的寒冷,翻到背面,有一首近体诗,诗云:“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
诗的旁边附有作者小识,介绍本诗作者伍绍山的籍贯年龄,说他是个留学扶桑的学生,学业未成,因扶桑出兵侵略中国,毅然放弃学业回国云云。
重嘉去打了晚饭回来,拉了电灯,走到她身后问:“看什么这么入神?”一语未完,视线扫过报纸,也凝住了。
秋露默不作声的扭头,就见她凝视着那首诗,眼眶里渐渐盈满了水光,垂在身侧的手也微微颤抖着。
初初看到这首诗时,连她的内心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更别说是姐姐了。
她抬手环住姐姐的腰,心里激荡的情绪并不比她少半分,眼泪悄悄的漫上来,喉咙里像堵着块棉花,哽咽也无声。
悲凉的气氛在房间里弥漫了好一会儿,还是重嘉先收拾好情绪,伸手拿起那份报纸叠起放好,拍拍她的背。
秋露低头拭泪,略作梳洗,姐妹俩默默相对着吃完一顿饭,重嘉去刷碗,秋露放好自己的行李,想了想,找茶罐找热水壶泡了两杯茶。
不一时重嘉回来,与她对坐说话,问明了她的打算,就兴奋道:“你愿意来帮我的忙,那是再好不过了。先前我怕你心里是不愿意来,就没说。我这里正缺人呢,只愁人手不够,哪里还怕人多!”
她了解自己这个妹妹,她骨子里是个懒散冷漠的人,不爱揽事儿,只要不影响到她的生活,她就没什么上进心,就不会费力去奋斗,去争夺。
上辈子太累了,几乎是劳心费力了五六十年,拉着一个国家艰难前进,这辈子她不想再那么辛苦,从私人感情来说,重嘉完全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