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该伤春悲秋的,她成了营-妓,就算不被沈翼侮辱,也要被其他人做同样的事情。屈辱不会因为换个施暴的对象就会减少,只不过沈翼在□□她的时候,说的话更刺痛她的自尊心罢了。她们的身份调了个个,着实讽刺。以前她对沈翼说过多少羞辱的话,这会儿全成了他侮辱她的说辞。
营地里夜里有士兵轮值,姜黎并不能轻轻松松出去。而且在她走出帐蓬约莫十来步的时候,身后就追上来了阿香。她外衫尚未穿好,一面系扣子一面追着她说:“姑奶奶,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去?可省些心吧,也叫咱们好过些。”
姜黎不想理她,没有目的地往前走,听阿香实在絮叨,忽而恶狗一般回头啐她:“离我远些!你们这样的人,想瞧我笑话,不能够!”
阿香被她啐得一愣,然后有些哭笑不得,出声道:“你的笑话,咱们可都瞧过了。你可别拧着了,还当自己是谁家小姐呢?”
姜黎习惯了,瞧着人有些低声下气的模样便越发拿架子,又恶声道:“我便不是小姐了,也由不得你们这些人笑话!我就是死,也不与你们为伍!叫人拿了当畜生待,你们还笑嘻嘻地舔着脸呢!”
阿香这就有些不高兴了,谁个活成什么样,可不是自个儿能挑选的。姜黎自拿架子做清高,早前儿投了好胎,现今也不过落得此般境地,比她们并没好多少。仔细论起来,现在最惨的人就是她了。
阿香拽了姜黎的手腕子,迫使她回头,盯着她道:“你现在不也是畜生一样供人把玩,你有血性,早些天怎么不去死呢?你若死了,没今儿的事!”
姜黎是个捧也不是叱也不是的怪脾气,这便更恼,使劲儿甩阿香的手,仍是恶声道:“放开!碰我做什么?你也配碰我,你不配!”
阿香偏不放,反而攥得更紧,说的话也粗起来,“你浑身上下都叫人捏遍了,全紫着呢,下头也叫捣肿了,还拿的什么性儿?瞧你这样儿,只怕是早前仗着家中权势,坏事做多了,这会儿遭了报应呢。要不是将军吩咐下来的,不叫你死,这会儿我非得送你一程。好赖话尽数不听,你当还像以前,谁都惯着你呢?”
这些话说得姜黎胸中怒火膨起,手上便更加用力甩阿香的手,然也甩不开。气极了,她忽然蹲下身哭起来,嚎啕如暴雨,气喘不畅。遭了难这么久,她一直汪满了眼泪给生生噙着,从没出声哭过。她一直在姜家大小姐和如今的身份间转换不过来,一直拧着自己。她曾经有多瞧不起别人,现在就有多怕别人瞧不起自己。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在心里,折磨得她死去活来。
第3章 认命
天际一轮毛月亮,晕开一圈凄惨惨的白光。女孩子的哭声,在这样的寒夜里,越发显得凄惨无助。
阿香从袄子兜里摸出几颗瘪瓜子,搁在嘴里闲嗑,尝不到几粒米仁儿的味道。她低头看着蹲在地上嚎啕的姜黎,听着她从声急气短到慢慢歇停下来,只剩下小小哽咽,才开口说:“痛快没?痛快了咱就回去睡觉。明儿一早还得早起,成堆的衣服要洗,可没什么闲功夫伤春悲秋。”
姜黎把脸埋在臂弯里,眼睛压着自己的袖管儿,浸湿了一大片。心里的委屈气和别扭气,在这顿嚎哭之后确实散了不少。她等眼睛干透了,站起身儿来。小腿却生了麻,针刺一般,起一半嘶着声儿又坐了下去。
阿香掸掸手心,伸手去拉她,“蹲麻了吧,来。”
姜黎抬头看看她的手,犹疑片刻,自己的手也没伸出来。她总还是跨不出这步去,心里对周围的这些人都带着本能的排斥。她不想与她们为伍,而事实是,她现在也就是她们其中的一员。
阿香的耐心被她磨得不剩多少,这夜里风寒露重,又实在是困意熬人。她也不管姜黎如何,上了手直接抓上她的胳膊,将她提起来,大着步子往回走。
姜黎瞧她粗鲁,自己被拉着步子趔趄,自然扒拉她的手。阿香回头瞪她一眼,“甭拽了,再折腾我也拿你没招儿。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这会儿你还不能死了,挂着我的命呢。你死了不打紧,我可不想陪你一道儿走黄泉路。”
那顿哭过了,姜黎也没了再折腾的心思。她看阿香越发厌烦自己,也找回些知趣的心理,再不扭捏,让她牵着往前走。
阿香看她老实了,对她的态度便温善下来,絮絮叨叨地与她说话,“咱们跟你一样,都是女儿家,刚干这行的时候,都闹过作过。所幸是没死,活下来了,也就认了。别瞧你傲里傲气的,其实也不是那有血性的人。有血性的,在知道自己被发配塞关做营妓的时候就该自个儿吊死了,哪还能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