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位玉衡公主,正是那日不听劝告,扁舟出海遭浪头拍晕险些葬身鱼腹,却被金翅鸟捡着还捞了个如来佛降世名头,在大留名声大噪的年轻姑娘。
第八日,玉衡公主身上的火焰散去,终于睁开了眼。
周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恍惚中只听见一清脆的女声欣喜道:“快去告诉瑞哥哥,金翅鸟捡回来的姑娘醒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再睁开,依旧是一片漆黑。
“喂,”她感觉鼻间扫过一阵风,“你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
她抬手朝声音的方向摸去,却只感觉几丝清风滑过指尖,什么都没碰到。
此前说话的女子凑近她端详一会,道:“你……眼睛看不见?”
一语未了,只听得一个男声道:“听闻玉衡公主醒了?”
来者正是大留太子欢斯瑞,一袭淡蓝衣外罩雪白织金祥纹首褂,头戴立乌帽,手执蝙蝠扇,儒雅之中带着几分深藏不露。
她循声望去,眼神空洞,道:“你们是谁?我在哪里?我……是谁?”
欢斯幸没主意地看了她的瑞哥哥一眼,欢斯瑞缓缓开口道:“你乃大留玉衡公主,欢斯夜。”
这如来转世的玉衡公主是个瞎子,而且不记事。
一时间宫里私语窃窃,御医流水般一拨拨跃跃欲试地来玉衡公主的宫里,又一拨拨垂头丧气地走,他们穷尽毕生所学,也找不出公主失明失忆之因。
察度皇心中惴惴,当即招来护国神使初祈神官,初祈神官像模像样算了一卦,看着着那卦象凝思一番,道:“佛祖之深意,非我等凡人可窥视,该见光明时,自见光明,机缘二字,不可说,不可探。”
察度皇一捋胡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便不再深究。
自此,大留皇宫,多了位失明失忆的公主。
十月初十,丰收节。
秋风染红了枫林,大留今夕是个丰收年,地方来报户户五谷丰登,穰穰满家。
察度皇看着奏章高兴的两撇胡子抖个不停,兴致忽来,便趁这金风送爽的天儿,携了妻妾儿女与众大臣,去醍醐山上的醍醐寺举行秋祭。
一行许多车马宫娥侍卫,浩浩荡荡出了城。
玉衡公主欢斯夜自然也在其中,醒来也有近一个月,也不知听了多少遍,她乃“海上生的,被金翅鸟捡回,如来佛转世,天赐给大留的……玉衡公主,欢斯夜。”
小宫娥们总是带着兴奋叽叽喳喳地谈论她的来历,她初听只觉荒唐离谱,不甚在意。可后来总是一日三次地听,不堪其扰,忍不住申斥了一番,宫娥们在她跟前倒是消停了些,可背后依旧,而且还抱怨这如来降世的公主脾气不小,哪里有个佛祖宽大为怀的样子云云,她无意间也听了不下三四次。
颠簸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醍醐寺,欢斯夜进了厢房便躺下,再不肯起来。
几个侍女央求道:“公主,好容易出来一趟,您就真的只躺在这不去看看红叶吗?”
欢斯夜只觉好笑,她一个瞎子,双眼一抹黑,有何景致可看?左不过这些小丫头自己想看。不过她也不想拘着她们,而且自己一人也乐的清静,道:“本公主可看不见什么红叶绿叶,自然是呆在厢房舒服,”她故意顿了顿,几个小宫娥张了张嘴,紧张地等着她的下文。
她虽看不见,却也能想象她们的表情:“不过,你们若想去,便去吧,回来时讲些新鲜事与我听。”
“公主!”众人难掩喜色,只一个最为年长,名唤阿符的宫娥稍沉得住气些:“可公主身边总得有人守着……”说罢环顾四周,一众宫娥齐齐低下了头,谁也不出声,虽说她们的职责是照顾公主,可此时显然是游玩的心占了上风。
欢斯夜想,她们即便人在此心也不会在此,便道:“不必了,我左右只想睡上一觉,留个人在这也无事,你们只需拿捏着时辰,在我醒来前回来即可。
阿符也不再推辞,道:“是,公主,奴婢们必定在您醒来前回来。”
欢斯夜躺了一会,却愈加清醒,索性自己摸索着披了衣,慢慢踱了出去。
外面日头正酣,给鲜红枫叶又镀上了一层金光,透着沁人心脾的醉色。
身上的暖与眼前的黑融合成一种奇妙之感,如烟水茫茫醉荡轻舟,又似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