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善于舌辩的秦隐珠竟也被噎了一下,转了一转,才冷笑道:“但这么说,苏将军这反战派不是当得很失败吗?”
“不失败,”苏龙胆随手抓起碗里一把已经剥好的榛子,塞在嘴里,“现在北疆哪个势力想打仗,听说对手是我,都会说‘咱们还是谈判吧’。”
隐珠这次彻底没说出话,还是夏无殇在一边禁不住“噗嗤”一声:“龙胆,这么狂的玩笑,还真只有从你嘴里吐出来。”
苏龙胆没有接这个话茬,看向秦隐珠,上下审视,半天,道,“你就是给项毅出主意去京城那个‘鬼谋姬’?”
隐珠被她看的有些不舒服,心道这人真怪我又没有惹她,但转念又想也许军旅中人,就是这个脾气,而且对方身份摆着,她肯定也不能怎样,于是只不卑不亢答一句,“正是在下。”
“你为什么这么劝他?”
这句让秦隐珠沉默了片刻,为什么劝项毅去长乐?要怎么回答?“因为他大军压境,我要保住全家,保住石门百姓”?还是“项将军英才天纵,到京城一定能大展宏图”?
但最终她只是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我为了我自己。”
面前的女人因这话微微一愣,但片刻又大笑出来,“好,好,够坦诚的答案,而且无可反驳。”
说着,她竟丢开隐珠,招呼夏无殇继续玩他们的双陆去了。
秦隐珠看这架势,识趣告辞。
“秦先生,你新到军中,又无亲朋,有不熟悉的事,或者闷了,尽可以来找我们,”夏无殇送她出来,这样说道。
这话说得隐珠心中微微一暖,但旋即又泛起一抹苦笑,他不知道,她在哪里,又不是孤芳自赏、举目无亲呢?
☆、第七章 星楼对酒
危楼近天,手可摘月。
叶莺斜倚在摘星楼最高层的栏杆上,面上微红,手中醇酒,夜风将他的青衫轻轻鼓动。
“有好几年没上来了,”叶狄凑近道,他脸上也是微醺的神情,眯着眼,看夜色中的大地,目光放近,是帝都的点点灯火,极目远处,星星消失在平野的尽头,平日汹涌的玉带河,此时也像一条柔润的白练,在月色下似乎可以看到终点。
“月亮真好,好得不寻常,前几月还有人说什么‘九星耀日’。”
“你说那倒霉的天文博士?”阿九临风笑道,“就算是真的他也不该说,皇后从来不爱听这个,结果给关起来了。”
“不谈他们了,扫兴!”酒让叶莺的声音都大了几分,“带剑了吗?”
“诺。”
叶狄笑着,把佩剑解下,抛给叶莺。
后者接过来,从古色古香的剑鞘里抽出,那是一把细长的宝剑,像是在秋天最沉静的湖里鞠一捧水,流溢而成。
叶莺把它拿在手里,挽个剑花,然后向空中劈出,口中吟唱:“夜伫星楼援北斗,独酌无对邀玉钩。”
叶狄笑起来,这是大烨传世的一首诗,相传是开国皇帝所创,他应道:“什么独酌无对,我不是在这么?”
说着,他亦拔剑,同样舞起,将手中酒一口饮尽,空樽对月,大声和道,“月华不度凌霄殿,落入空樽一段愁。”
叶莺又应,“愁萦深宫不见春,金屋玉座起秋尘。”
“可怜弦断知音少,此心权寄风与闻!”
“月色苍茫连海雾,泠风吹断潇湘路。”
“纵得千里共婵娟,参辰无觅商星处。”
“锦书未就月已斜,过尽飞鸿早还家。”
“灞陵年年生新柳,桥边红药几度花……”
两人这样对唱对舞着,声音时而高亢激越,时而低沉幽咽,剑锋在空中画出银色的圆弧,高冠在月下投出淡淡的影子,青衫与长发都自由地旋转飞舞,那一种风雅疏狂,入画难足。
“天纵英才何处埋,悲欢只身两徘徊,”叶莺将整个腰身向后探下去,剑锋贴着地面行过。
叶狄接了这一剑,口中吟唱似有些颤声:“骐骥焉将屈驽下,无由归去羡渔樵!”
说着,他用力往上一送,却只听叶莺轻“呀”了一声,宝剑脱手而去,叮叮当当在地上弹出一阵清脆声响。
叶狄忙也住了手,将剑拾起,笑着叹口气,“我好像喝多了,突然有点激动。”